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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王氏嫡女[红楼] > 第24章 退货
 
“看来这是吃饱了饭了, 又有劲儿了,这王八种子!”王子腾冷笑迈出屋门。

才冲进院子就看见王子腾怒气冲冲朝他走来,王仁想起昨日的事,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

王子腾几步就迈到王仁跟前, 居高临下看着他, 一言不发。

王仁越发身上发抖,嘴上却尤嚷个不停:“宋嬷嬷说得对!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和妹妹!昨天不去接人, 竟然把我绑回来!还不给我吃饭!今天你们害了妹妹, 明天就该害我了!”

屋内, 温瑛又听得“宋嬷嬷”三字, 眉心一跳。

这宋嬷嬷是二弟妹的陪房, 也是二弟妹的奶娘, 生得一副慈和面庞,其实底子却是个黑心烂肠的。她还没想明白那些年,没少吃这宋嬷嬷主意的暗亏。

这些年,二弟妹一直不心服她。她本就想到二弟妹必不甘心把孩子们给她教养。昨儿听凤丫头嘴里说出宋嬷嬷称呼,她就越发肯定二弟妹没安好心。

二弟妹这回倒真好算计。她自己不和孩子们直说要防着她家, 先告诉宋嬷嬷, 借宋嬷嬷的口说, 又更像是真的, 又更撇清自己。

她见凤丫头算是个好的,便以为王仁也能教一教。但现在听王仁这话, 是已经真心实意的恨上他们了。

七岁的孩子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很多事儿都已懂得。他现在这样,府里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必不信的, 只肯信他南边带来的人。但已有一个宋嬷嬷是没安好心的,谁知道那二十五个从金陵出来之前都听的是什么话?

真要管,也不是没法子管,就是费些劲儿。

但这是别人的孩子,又已经长成了这样。她在这里做坏人,二弟妹倒在金陵做慈和娘亲,嘘寒问暖就算完,他们也太不值了。

看来只得按照昨晚商议好的招数,先吓二弟和二弟妹一吓,再做打算。

温瑛不过暗自思索了一瞬,一抬头,看见鸾儿正迈着小短腿往外跑,琼玉在后边追着护着。

“你胡说!”王熙鸾才跑到堂屋,就扯着嗓子朝王仁喊:“是你害了凤姐姐!你胡说!”

王熙鸾声音清脆,惊得已入睡的王熙凤忽然一颤。

温瑛忙把王熙凤轻轻摇晃哄着,又命:“快去看着姑娘!”

跑到门口,王熙鸾扒着门槛朝愣神的王仁喊:“凤姐姐生病,太医说是昨天吓着了!都是你!你在外面不懂事!丢人!吓着了凤姐姐!你才是坏人!”

“我爹我娘昨天看了凤姐姐一晚上!凤姐姐都好了你才来!你凭什么怪我爹娘!我才要报官把你抓起来!我们家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才没有你这样的坏孩子!”

王仁气得冲过去就要打王熙鸾!

王子腾伸手一捞,又把他提溜起来,王仁在空中手舞足蹈大喊:“你胡说!就是你们把妹妹害病的!连饭都不给我吃!想害死我们!”

面对张牙舞爪的王仁,王熙鸾一点儿不怕,站起来回骂:“你没饭吃是你自己不吃!你又不是神仙,以为谁都让着你呀!我三岁都知道自己上桌吃饭,你都七岁了,还没我明白!你是坏孩子!你今天早上吃的饭是谁家的?你不吃我家的饭,你吐出来!”

王仁心里羞愤,真要用手去抠喉咙吐。王子腾一把扭住他的手,沉声道:“你不是说想看你妹妹?这就去看看!”

王熙鸾和王仁吵了一场,早吵得院子里的人都呆了。

王佩拿胳膊肘怼王佑,瞪着眼睛问:“大哥,这还是咱们鸾儿吗?”

王佑怼回去,道:“别愣着了,快跟进去,别让他欺负了鸾儿。”

看老爷提着仁三爷过来,琼玉赶忙把姑娘抱起来,省得挡着路。

进了屋内,王子腾把王仁往地上一放,手却还拎着他的领子不许他乱跑。

王熙凤病还未愈,又没得好睡,自然看上去怏怏的,面色也不好。王仁才不管别的,立时就吵嚷:“还说不是你们害的妹妹!”

王熙鸾眉毛一竖,张嘴又要反驳王仁。琼玉赶紧悄声劝道:“小祖宗,咱们先看看太太的面色。才刚姑娘说的够多了,再说,反而不好。”

温瑛看了一会儿一脸扭曲的王仁,对王子腾轻轻摇头,道:“仁哥儿不信,不如请太医来看看,正好也给凤儿再开两剂药。”

说完,她便再不看王仁,只专心拍哄王熙凤。

此时,王仁脚踏实地站在地上,身后抓着他领子的手也已松开,屋子里没人骂他,甚至没人看他,他却不知为何感觉遍体生寒,脚底发虚。

屋子里静极。

人报太医到了。温瑛把王熙鸾交到王子腾手里,自己避到另一边屋子,顺便把王熙鸾也带了进去。

太医明知屋内气氛不对,却只做不知,细细诊完了脉,道:“姑娘高烧已退,余下只需按日服药,精心养上十天半个月,期间不许再受惊,便可保无虞了。”

王子腾要送走太医,王仁犹豫了再犹豫,终究追上去问:“请问太医,我妹妹怎么病的?”

太医笑抚须道:“姑娘不过是旅途劳累,昨儿又惊吓着了,如今烧已退,养几日便好。小公子尽可安心。”

王仁嘴唇张了又合。王佩对王佑耳语道:“大哥,你猜他是不是在想太医是和咱家勾结好的。”

王佑摇头,咂嘴道:“谁知道他呀。”

一大早又闹过一场,温瑛也没了歇觉的心思,只想赶快把王仁的事儿理清。

和王子腾十来年夫妻,只需一个眼神,两人便都能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眼神交流了一路,待把孩子们都带到正院内,王子腾看着王仁,直接开口道:“仁儿,我接你们兄妹过来,是与你们爹娘说好就在京中教养你们长大。既然你不愿意在京中,我也不强求。这两日让你哥哥们带你京中游玩一回,过两日就把你送回去。”

王子腾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怒意,可王仁却觉得比昨日被丢进浴桶里洗澡还没有饭吃更加不安。

王仁下意识觉得他该服软,认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嘴硬问道:“那我妹妹呢?”

温瑛笑得和煦:“两个月前,荣国府已从宫中求得两位七品女官,给家中姑娘做先生。因王家和贾家是世交,我已和荣国公夫人说好,让鸾儿和凤儿也一起去上学。若要回南去,只能仁儿你自己回去了。”

“好了。”王子腾道,“佑儿佩儿,给你们几日的假,带着你们仁兄弟京里各处逛逛,往账房取银子。你们仁兄弟带来的人里他要带着谁,也随他的意。”

王佑王佩抱拳听命。王佑便对王仁摆手笑道:“仁三弟,请。”

看王佑王佩一左一右架着王仁出了门,温瑛才倒在王子腾身上,发出一声长叹。

王子腾也深深叹气:“没想到仁儿已经歪到如此地步!”

夫妻两个无言一会,王熙鸾趁这个空儿想溜。只她才朝琼玉伸手,温瑛就已开口道:“鸾儿,你今儿也太过了。”

王熙鸾只好再把手缩回去,蹭到娘身边,打算再施展一遍撒娇大法。

温瑛却不许她哼哼:“仁儿是你堂兄。你就这么当着一院子的下人和他吵嚷,这传出去,他错不错反没人在意,该人人都说你没规矩了。你这孩子平日看着鬼精,怎么今儿这样?看来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

王熙鸾低头做出一副知错样。

王子腾却道:“这有什么!咱们家的姑娘,胆子大些才好!省得往后出门在外被人欺负。我看鸾儿今儿这样就很好。”

温瑛见丈夫唱反调,嗔他一眼,道:“胆大是好,可也不是这么莽撞呀?也就是鸾儿现在年纪还小。等再过两年,今儿的事可不好辩了。你不想想鸾儿的前程?”

前程?什么前程?这时候女子的前程还有什么?王熙鸾敏锐的竖起耳朵想要细听。

偏他爹娘都不再多说,开始哄她自去读书玩耍,他们要歇一歇补觉。

王熙鸾就趁势道:“那凤姐姐病着,我去看凤姐姐!”

王熙凤哎!大名鼎鼎的王熙凤的幼儿时代!

温瑛叮嘱道:“你凤姐姐病还没好全,你去了不许闹她,自己看书和丫头们玩儿。你凤姐姐醒了要什么东西,左右你平日派头足,你看着些那些丫头去拿。”

王熙鸾一一答应了,带着丫头婆子七八个往王熙凤院子过去。

看女儿也走了,王子腾温瑛便屏退众人。温瑛问道:“这回老爷是真要把仁儿送回去?”

王子腾道:“送!不但要送,我还要要让佑儿佩儿一起去送,告诉子胜这孽障都做了些什么事!”

温瑛心里发笑,嘴里却叹道:“不是我夸咱们孩子好。但若要和仁儿比起来,佑儿佩儿确实是懂事多了。”

看来,丈夫这是要让佑儿佩儿把人送去,再让二弟心甘情愿的亲自再把人给送来。

想必王仁下回过来,再也不敢弄出什么事儿来烦她了。

歇了一个多时辰起来,用过午饭,温瑛便和王子腾说了,让把南边来的六个丫头都带来,她要给凤丫头挑一两个人,解一解凤丫头思乡之情。

温瑛说得王子腾又心疼起她,很是说了几句情话才算完。温瑛都开开心心的受了。

却说王子胜之妻郑氏挑来的六个丫头里是两个大的四个小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十六,一个十五,俩人都说自己是二太太才挑上来给凤姑娘使唤的,温瑛却记得其中一个曾是郑氏身边的小丫头。

再看那十六岁的大丫头颜色模样,温瑛目光沉沉。

这丫头送来是给凤丫头使唤的,还是预备给谁的?

十五六岁的大丫头“忠心”难改,也不好调理,何况她们的身契家人都在郑氏手上,温瑛自然不肯用。

再看四个小丫头都是十一二岁大,温瑛命琼玖带下去细问出身来历名姓会什么等,再命把两个大丫头带出去。

那两个大丫头对视一眼,齐齐往前一步,想要跪下哭求。

只是温瑛早有准备,她们才跪下还没张口,忽然隔间里屏风后冒出来五六个婆子站在她们身后,呵呵笑道:“姑娘们,请。”

琼玖带人把四个小丫头一一审完,回来复命道:“太太,四个都是二太太从家下人里挑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外头买的。且她们家里最少也有三四口人,您看……”

温瑛冷笑道:“我好容易软了心,想让凤丫头能见几个熟面孔,也别太过思家,可惜我的好二弟妹不给我这个机会。”

说罢,温瑛便命:“既如此,都带下去,一个不用。”

王熙凤病在屋子里的几日,不但王熙鸾一日有五六个时辰和她在一处,就连王子腾、温瑛并王佑王佩也一日最少来看她一次。

况且她本来就胆子大,是以等太医诊脉,说她差不多好全,只需要再好好养几日那日,她已和众人都熟了,一点儿也不怕生,全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王熙凤和王熙鸾的院子一个叫印月院,一个叫映月院。这日早上送走李太医,王熙凤就迫不及待的问温瑛:“大伯娘,太医都说我好了,今儿我能去鸾妹妹的院子去玩了罢?”

温瑛看两个丫头亮晶晶的眼睛直笑:“去罢去罢,今儿是六月二十六。昨儿给你们请的两位先生已经到荣国府了,说好了七月初一开学。这还有几天,你们好好玩儿,到时候别抱怨功课太紧。”

王熙凤王熙鸾两个嘻嘻笑着行礼,手拉手往院子外跑,丫头们都赶着跟上,看着别叫姑娘们摔了。

除了刚到京中那日外,王熙凤还没好好看过她院子。两个小姑娘先在印月院疯跑半日,摘花揪叶子,一人抱了一大捧紫薇月季,又一起往院子外跑,后头丫头给打伞遮阳都遮不及。

到得院门,两个人先不忙往后走,而是站在门口看院门上挂着的匾。

“印月院。”王熙凤扭头问人:“这三个字就是印月院吗?”

琼琚笑回道:“是,凤姑娘真聪明。”

王熙凤指着牌匾笑:“真好看!”

王熙鸾一脸得意:“我娘写的!”

王熙凤“哇”的一声:“大伯娘真可厉害呀!”

王熙鸾也嘿嘿笑:“我娘说了,等咱们上了学,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叽叽咕咕说完几句,两个小姑娘又并排往后跑。

温瑛分院子时按长幼排序,王熙凤的印月院在前,王熙鸾的映月院在后。看位置是印月院好些,但映月院后面有一排五间的库房,再往后就是王家的花园子,综合看来倒比印月院还好。

但王熙凤年纪还小,根本没想到这些,只觉得两个院子都是一样的大,一样的好看,就是种的花儿不一样。

再祸害了一回映月院院子里的花儿,王熙凤王熙鸾手拉手喘着气跑进屋里,立时感觉到一阵阴凉。

丫头们立时行动起来,给姑娘们捧水擦手擦脸,又擦过一遍身上的汗,换过一身衣裳。

身上不再黏黏糊糊的,王熙鸾兴致更高,吩咐人:“今天凤姐姐第一次来我院子里,我要请客!去厨房拿点心花露,我要和凤姐姐一起吃!”

琼玉先笑着答应了,方劝道:“姑娘,凤姑娘身子还好,太医说不能吃太油腻的太凉的,就拿些清淡点心可好?”

王熙鸾点点头,和王熙凤道:“那只能下次再和凤姐姐一起吃鹅油卷了。”

吃点心玩花绳打结子,小孩子之间总有玩不完的新鲜东西。

王熙鸾早发现了,变成个小娃娃这两年多,她思维方式人生经验虽没变,变小却的不仅是身·体,连心理年龄都小了不少。

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不然就古代这没网没游戏没电影没小说动漫,她不适应,可就无聊透了。

打了会儿结子,王熙鸾突然想起来:“琼玉姐姐!我给凤姐姐打的那个结子搁到哪儿了?”

琼玉也正想起这事,忙笑道:“就在博古架上匣子里,我就取来。”

展开木匣,里头是两个一样玫瑰色凤纹玉佩,打着一样的如意结。王熙鸾把两个都拿出来,一个放在王熙凤手里。

“这是给我的?”王熙凤把玉佩小心举高,透过阳光看里面的纹路。

王熙鸾让琼玉把玉佩给她戴上,笑眯眯道:“是呀!我打的结子!我一个,姐姐一个!咱们的一样!”

王熙凤看了一会儿,也让琼琚给她戴上,又和王熙鸾承诺:“等我会打结子了,我也给妹妹打一个!”

小孩子耐性都短,王熙鸾是穿来的不算,王熙凤学了一会儿结子就烦了。

王熙鸾现在已经知道了,王熙凤长了三岁多,二婶娘还什么都没教她,每日任她玩耍。所以王熙凤到现在还一个字都不认识,连最简单的结子也不会打。

可见二婶娘不会教女儿。

再一想王熙凤在书里的言行举动,一点儿也不像她这辈子的娘,王熙鸾心里有了猜测。

原书里没有“王熙鸾”这个人,是不是因她没来,所以娘把她这胎给流掉了?滑胎也是极伤身的,又没有她的金手指相帮,娘必然是养了许多年才养好。

等娘养好了身子,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把王熙凤接来抚养,那时王熙凤已经长了至少十岁,性子养成也不好改了。孩子大了就容易养不熟,所以娘也没太多上心?有吃有穿学规矩定下亲事有嫁妆就完了?

也不是没可能啊。

左右这辈子王熙凤既然成了她的姐妹,她可不许她这辈子再做出原书里的事儿了。

玩烦了,就学习罢!

王熙鸾让人拿来《千字文》,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教王熙凤读书!

教到中午吃饭,也就教了最前面八个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王熙鸾觉得荣国府从宫里请来的两位嬷嬷也太大材小用了。

这就和让北大教授去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又和王熙凤吃喝玩乐两日,六月二十九,温瑛带两个女孩儿到了荣国府来拜见两位先生。

出门前一晚,温瑛对王熙凤王熙鸾两个细细嘱咐了,先生们都是宫里出来的,规矩严得很,叫她们收一收疯玩的性子,到了人家不许胡闹。她语气说得严重,王熙凤王熙鸾都认真记在心里。

是以在荣国府见了两位先生,她两个都一句高声话也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不做,规规矩矩给先生们行礼,又答先生们的话。期间王熙凤本忍不住想要动一动,但见了鸾儿还老老实实的,她便也只好撑住。

王熙鸾见两位先生都是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团成纂儿,每人不过两三根钗。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浑身上下却不见什么奢华装饰。

教日常礼仪的李先生穿一身褐色衣裳,生得慈眉善目,说话也和善些,叫人如沐春风却丝毫不敢慢待。教琴棋诗书的褚先生穿一身深绿衣裳,眉目间有些冷淡,更令人不敢小觑。

还没上课,不过是见见先生,王熙鸾就已经预想到了以后上学上课时的场景。

不过她可是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磨练出来的,也就是重新上一回学,倒没什么。只是不知道“野惯了”的王熙凤……

王熙鸾心里为王熙凤默哀一瞬。

问话结束,不但王熙凤王熙鸾觉得轻松不少,就连两位先生也不禁松了口气。

她们以前是宫中嬷嬷不假,但出宫来到荣国府,就再也不是宫中女官。国公府上人因她们出自宫里敬她们,她们却不能太自以为是。七品女官说低不低,和一县知县一个品级,但说高也不算高。

再往上,宫中还有许多六品五品四品女官,那才是真正在宫里有体面的高位女官。她们到了五十多岁,能带着积蓄在国公府荣养,已经能算得不错了。

“这两位姑娘看上去倒都机灵。”回至自己屋内,李先生叫小丫头给褚先生捧茶,和她交流学生面试心得。

褚先生只抬抬眉毛:“我看那位不满三岁的鸾姑娘倒比凤姑娘还聪明些,性子也更耐得住。”

李先生笑问:“这回你信了元姑娘说的话了?”

褚先生放下茶杯,轻叹道:“是我老糊涂了,以为不满三岁的孩子就是再聪明,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可古人说‘三岁看老’,我怎么反把古人的话忘了。”

李先生笑道:“学生聪明些好,咱们教着也省力。都奔六十的人了,出宫不就是为了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嘛。有几位省心的学生挺好。我看咱们呐,也别挑肥拣瘦了。”

却说正院里,王熙凤被先生们问完话,心里不禁打起退堂鼓。王熙鸾看出来几分,也不明说,只带着她和元春一起玩儿。

“元春姐姐,我和凤姐姐是上三天学歇两天,你呢?”王熙鸾问。

元春笑道:“我是每十日休一日,和以前在前院上课时一样。”

王熙鸾开始掰手指算:“我们十天可以休息四天,元春姐姐只能休息一天,元春姐姐好累呀。”

元春疑惑鸾儿一直盼着上学,怎么会说上学累?再看凤妹妹竖着耳朵正听,便明白过来。

鸾儿这鬼精灵,是想让她说些上学的好给凤妹妹听呢。

她揉揉王熙鸾的小脸,笑道:“其实上学是有些累,却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你们现在在家里玩儿,是不是只能玩些玩意儿?最多再打个结子。等上了学,学会读书、写字、琴棋,能玩的可就多了。”

“而且咱们李先生从前在尚食局呆过,会做许多精致点心吃食。你好好学,讨得李先生喜欢,求她给你做教你做,往后你这小馋猫,就想吃什么都有了,是不是?”

王熙凤听得不自觉弯起嘴角。

“而且咱们现在小,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元春谆谆善诱:“等再过几年长大了,出门交际,各家的姑娘们一处说话,总不能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本事都没有,对吧?”

王熙凤连连点头,道:“是!元春姐姐说得是!”

从荣国府回来,温瑛看两个姑娘已经又玩到一处去了,便不管她们,任她们去玩。她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办。

首先就是两个姑娘七月初一便正式去荣国府上学,上三日学休两日,上学那日要保证孩子们能早早到学堂,就是每五日都要让孩子们在荣国府住上三日。

这里头要虑到几件事。一是每个孩子带几个人过去服侍才能既妥当又不张扬。二是车接车送选派哪几个稳妥人去办。三是束脩年例都是荣国府给先生们,但王家也不能什么都不出,在先生们面子上不好看。

拿着册子想了半日,温瑛决定每个姑娘带一个嬷嬷,两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过去。

因鸾儿凤丫头都太小,是以荣国府那边便没给准备单独的院子,预备下的屋子是每人三间厢房,就在史夫人后院的旁边小院儿里,元春住那个小院儿的三间正房。

温瑛也知道荣国府现在的规矩,凡未出阁的姑娘,身边是四位教养嬷嬷、两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并四五个粗使婆子。当年他家敏四姑奶奶还在家时,因史夫人就这一个嫡出的女儿,身边是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比别的姐妹多上四个。

现在元春身边倒还是两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的规矩,再加上嬷嬷婆子们,一院子已有十五六个人服侍。她多派去人,倒像和荣国府打擂台似的。

嬷嬷们年纪大了,不好三天两日的折腾,便不带去,只留下看屋子。每人两个大丫头,各有一个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另一个也是她精心挑的,足够照顾两个孩子。还有两个小丫头,帮着做些跑腿打杂的差事,又够使唤,也不和打架似的。

可凤丫头好说,只怕琼玉看不住鸾儿……

温瑛犹豫了一瞬,扭头看看鸾儿,心道琼玉已经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若她都看不住鸾儿,换几个嬷嬷也白搭。

罢了,就她罢。

在名册上圈上几个人,温瑛又拿了大的人口册子,圈出一个管家和四房平素最是忠厚老实的人口,每次由他们接送姑娘们,把姑娘们送到荣国府,就住三天再一起回来。

男人们在外作甚无妨,女人们却可以进二门内在院子里听吩咐,充作婆子,也算是她留的一手。

最后再圈出几样礼命人从库里拿出来,着人去收拾姑娘们要带的行礼衣裳,这就算是打发孩子们上学的事儿暂完了。

接着就是打发三个男孩七月初五出发回南。

温瑛吩咐人看好姑娘们,自带人往前院去检查王佑王佩两个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验看过一遍,添些东西,王仁早已行了礼趁乱跑回自己屋去了,温瑛又拉着两个儿子,叮嘱一遍出门注意事项。什么在外谨言慎行,勿要张扬生事,多听同行的大管家的话,遇上事要如何如何等等。

王佑王佩这几日听这些话也不是一遍两遍。温瑛说到最后,王佩替她补充:“娘,我都知道。等到了金陵见到二叔,我和大哥必要比他表现的好上一百倍,叫二叔看见王仁就生气,引他亲自把王仁送回来,给爹娘赔罪。”

温瑛拍他一下:“这话和你大哥说说便了,不许和别人胡说。”

王佑笑了一声,和温瑛道:“娘,我看这几日仁三弟倒像是有些悔意似的。”

温瑛道:“现在他怎样你们都别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变的。今日心软把他留下,他便自以为得了意,改日还十倍百倍的作起来。我和你爹是必要他吃个苦头。离出门还有几日,你们只管带他吃喝玩乐,别的甚都别提。”

王佑王佩都应了。王佑又问:“娘,那妹妹后儿就上学去了,三天才回一次家?”

温瑛问:“怎么,你们又舍不得鸾儿了?这回想打谁?”

王佑讪笑:“不是不是,娘,上回都是误会,我们早想明白和瑚兄弟说开了。”

温瑛起身,白他们一眼:“今儿我打听了,瑚儿已定下是七月初六往济南去,就比你们晚走一日。瑚儿往济南去读书,鸾儿凤儿往荣府去读书,我让你们爹也抓紧给你们找先生,等你们从金陵回来就开学。”

说完,温瑛也不看两个小子表情如何,就自往外走。行到院中,她见王仁缩在西厢房廊下给她行礼,便绽开笑颜温柔朝他笑笑,招手让他过来,问了几句这几日玩得好不好等语,方才走了。

第二日六月三十,温瑛又带了王熙凤王熙鸾到荣国府,拜会过史夫人后,亲自看着丫头们布置好两边厢房,带孩子们看过一回张姐姐,又在荣国府逗留到天将黄昏,方才恋恋不舍放下女儿,乘车自回府去。

回府路上,温瑛心想不知鸾儿今晚能不能吃得好睡得香,明儿上学先生们严不严,晚上不在家里会不会想家,忽地一阵心酸,掉下眼泪。

旁边琼玖忙劝解道:“太太,荣国府和咱们家是亲家,又是国公府邸,两位姑娘必受不着什么委屈的。”

温瑛拭泪道:“我知道,不过是瞎担心罢了。”

琼玖忙道:“太太,我斗胆说一句,我头一天来院子里服侍的时候,我娘说她明知太太慈和,也担心了一整日,生怕我闯祸。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怎么能说是瞎担心呢?”

温瑛无奈笑笑:“罢了,罢了,总不能说不让她们去上学。好先生难得,盼着鸾儿凤儿都多学些本事在身上罢。”

被温瑛一心挂念的王熙鸾晚上是和史夫人一起用的饭。就算只是一顿家常晚餐,饭桌上也是八热四凉摆满一桌子,各样的菜都有。王熙鸾一样尝了两口,就吃了个肚圆。

吃过饭被史夫人逗着玩笑几句,回到院子,王熙鸾和王熙凤又在元春屋子里玩了半日。元春要练字,便命人也拿笔墨纸砚给她们玩。

一开始,王熙鸾和王熙凤还腼腆着,规规矩矩的鬼画符。王熙鸾上辈子自然会写字,可她如今人小手小,连笔都抓不全,索性就直接瞎玩。

王熙凤更不必说,先还是照着书上的字努力去写,写了一会儿发现怎么写也写不像,就在纸上画起了圈儿。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没人管,她们就玩耍起来,你往我纸上抹一笔,我往你纸上画一道,最后弄得一身墨汁子,连腰上系的丝绦都染黑了。

服侍的丫头们又是笑,又是着急,又不敢出声去劝,怕打搅大姑娘写字。琼玉琼琚也不高声,只悄悄的让人去叫热水来,预备给姑娘们洗澡。

元春写完最后一笔抬头,见丫头们都表情怪异,再看两个妹妹都成了黑团儿了,把笔一搁,素着脸问:“怎么服侍的?也没人告诉我?有人去叫水没有?”

黑团儿妹妹和丫头们都吓得不敢吭声。琼玉笑道:“元姑娘莫急,才刚见姑娘习字,不敢打扰。我已让人去叫水了。”

面对温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元春换过一副面色:“姐姐这话也说得太客气了。两位妹妹既来这里上学,祖母又把妹妹们安排和我一起住,我理应好好看着妹妹们。一两个字写坏了没什么,万一叫妹妹们喝了一肚子墨水,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今儿的事是我不对,我头一次照顾妹妹们,有所疏忽,琼玉姐姐莫怪。”

琼玉忙道:“姑娘这话,奴婢怎么当得起!”

“还有你们也是!”元春又斥她的丫头们:“琼玉姐姐琼琚姐姐是客,不好意思叫我,你们服侍我久了,竟也这样慢待客人?再有下次,看我饶不饶你们!”

满屋子丫头都唯唯应是。元春又看向两个黑团儿,无奈叹气:“幸好如今天热,日日洗澡也无妨的。等天冷了,这样折腾,岂不着凉?”

最后,两个小姑娘双双被脱光衣裳放进浴桶,一人洗了两三刻钟的澡才算完。

折腾一晚上,王熙鸾已经累极,心里却总还是想着家里,睡不着觉。

加起来马上活了三十年的人了,竟因为“离家上学住在宿舍失眠”,王熙鸾都觉得自己真成个孩子了。

这么一想,王熙凤的性格真是大方不怕生啊!

从没听她身边的丫头和娘说她想家哭了。

抱着“不能不如一个真·三岁孩子”的念头,王熙鸾悄悄把眼角一点泪花在枕上蹭干,闭上眼睛睡熟了。

再睁眼便是天光微曦。

寅时三刻起身(凌晨四点四十五),卯初二刻(凌晨五点半)洗漱更衣毕,往史夫人院子去请安。卯正二刻(上午六点半)吃完早饭说完话,便去上学。

上午是褚先生给上文化课。元春已经读完了四书,王熙鸾算是将将开了蒙,王熙凤字还都不认识几个,课程进度自然不一样。

褚先生自百家文章内挑出好的来,命元春诵读后自己理解一遍,她再给讲解,互相讨论。趁元春读书的空儿,她便分别教王熙凤王熙鸾认字,记诵。

上一个时辰的课歇两刻钟,再上一个时辰的课。

女孩儿们的学堂设在荣国府后花园落英阁内,一面靠水三面花树,从窗户望出去景色尤美。王熙鸾跟着王熙凤认字的进度,并不多表现,偶尔走神看看风景,听褚先生和元春辩论思想问题,觉得一上午过得还挺快。

中午照旧是在史夫人处用饭。饭后歇息两三刻钟,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姑娘们又到落英阁上课,这回便是李先生教规矩礼节了。

两个年龄段的孩子课程还是不同。元春要学习坐卧行走,一举一动,王熙凤王熙鸾都差不多是才会跑的年纪,只要走稳坐直就行了,别的暂没那么多要求,得过两年再学。

李先生也不是让她们白坐着。她年将六十,在宫中浮沉一辈子,肚子里多少故事,拿出一个半个给学生们讲,既有趣儿,也能让她们明白些道理。

下午只上一个时辰的课。王熙鸾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又品味出许多李先生没有明讲的道理,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难熬的是王熙凤。

故事虽然好听,可要么坐在凳子上坐得直直的,要么呆站在地上,不能玩手帕,不能玩丝绦,不能看别的地方,连喝水都要先请示,太没意思了!

王熙凤终究没耐住性子,眼珠直随着窗外飘落的花瓣转。

看完花瓣看树叶,看完树叶看游鱼。不知不觉,王熙凤发觉李先生说话的声音已经停了。

李先生讲完故事,开始问人。

“凤姑娘,才刚我说了个什么样的故事,你大概说给我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撒花花!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正版!爱你们!v后日六打底,绝不坑文,请包养可爱的凤凤鸾鸾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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