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是你太残忍还是我太认真
骆晋攥紧的拳头关节都开始发青，内心的挣扎和疼痛几乎要把他撕碎。他已经查出来，原来陆蘅陆旭是陆怀安的儿子。８年前，陆怀安参与最大的走私贩毒案件的主谋，他一个人顶下所有罪名，被判了死刑。听说，他是在监狱自杀的。他的家人都移民到了英国，现在陆蘅他们回来，不能不怀疑，是不是发现他的身份了？所以，只有让你离开，你才会安全。一尾车灯远远地打过来，越来越近，那车一路飚来的速度，估计油门已踩到底，车子急速停下。车里的人跳下车，一个箭步走到初晴身边，扶住了她。“初晴，怎么回事？”是陆旭。他看到泪流满面的沈初晴一身狼狈，还有她手上的血迹，立刻心痛地皱起眉，对骆晋怒道：“是你干的吗？”陆旭眼里怒火升腾，冲过去就要去揍骆晋。
沈初晴伸手拽住了陆旭的胳膊，“与他无关。”她艰难地从口中说出这几个字，陆旭听了，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初晴的眼神里尽是哀伤和毫无生气的绝望，他的心不免跟着痛了。因为深爱，所以才会被伤得那么重吧。“骆晋，就算你不爱她也不能这样伤害她。”骆晋的唇角抿出生硬的线条，他的双手闲散地插在裤兜里，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我不爱了，你不正好来接手吗？”凉性薄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陆旭明显感到沈初晴抓着自己的手在发颤，苍白的脸色，羸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可还是努力地硬撑着，陆旭心疼地搂住了她。
沈初晴拼命咬住唇，不让哭声溢出来，可是胸口那股酸楚的气流却急剧地膨胀着，整个胸腔都开始剧痛，那疼痛仿佛要撑破了胸膜爆炸一般。而全身都因用了力而发抖，唇内很快便渗入了血腥味。“骆晋，我不会恨你。恨也需要用感情，你不配。”沈初晴流泪的脸上死灰一片。骆晋心口一窒，他知道自己说得有多可恨，也知道自己已经彻底伤到她了。
“骆晋，她真的爱错了你。”陆旭伸出手将沈初晴圈紧，低柔地对她道：“初晴，我们回家……”沈初晴缓缓地闭上了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窝火辣辣的疼，她挥手拂开陆旭的手，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开，她的耳边只有骆晋绝情的话不断地在回荡。
“沈初晴，你听清楚，我不爱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沈初晴，那晚你喝了药，你也可以当作是成年人的游戏，没必要认真。”
“我不爱了，你不正好来接手吗？”
到最后，骆晋的声音便成了魔音，持续不断地说着“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那声音让她头晕目眩，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更将她逼近崩溃的边缘……“初晴……”陆旭一步跨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抱到车上。骆晋戳在原地，看着陆旭车的尾灯越来越远，他的心里便划出了一道口子，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那道伤口便撕裂开来，将胸腔里所有的痛吸入，那一瞬，痛到了无以复加……骆晋痛苦地闭上了眼，脸上凉凉的，竟是他的泪，蜿蜒而下……
“对不起，初晴……对不起……”他似乎，用尽了力气在说话，可是，他的声音却那么微弱，那么沙哑，沙哑得连他自己也听得不那么清楚……半路途中经过电影院，巨大的《暮光5》的海报划过沈初晴的视线。“陆旭，停车。”沈初晴突然拽住了陆旭的手。“不行。”陆旭的车子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提速了。“陆旭，我要你停车！”陆旭看了她一眼：“初晴，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下。”沈初晴没说话，直接打开了车门往下跳。“你疯了。”陆旭吓得脸青白，迅速伸手一把扯住了她，脚下紧急地踩住了刹车，方向盘歪向了一旁。与此同时，马路上对面那辆车风驰电掣慌忙打了方向盘，同他们的车擦肩而过避开了，险些撞在一起。
“长没长眼睛，会不会开车！”车主连带着车里三四个年轻人下车叫嚣着踹着陆旭的车，一边辱骂着：“想死啊！给老子下车！”“待在车里别动。”陆旭拔下了钥匙下车锁住了车门，怕她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等沈初晴反应过来，车外已经打作一团，几个人围殴陆旭一人。几个小青年以为势众低估了陆旭，在陆旭看来不过是花拳绣腿，几分钟之后，一个个哀叫地躺倒了在地上。
陆旭走到他们的车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钞票，别在车子的雨刷下：“医疗费。”然后，走回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上车，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沾着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那些人的。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死也不会连累他。车子猛然在桥中央停下，陆旭仍旧是一言不发停下车，然后拉开沈初晴的车门，把她拽下车。“沈初晴，你要疯我陪你疯，你要是想死的话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决不拦你，只要你跳，我就陪你一起跳下去。跳啊，跳下去就什么都解决了，跳下去他就会继续爱你了……”最后一句，陆旭吼得很大声。
北架桥贯穿市中心，有几十米楼房的高度，沈初晴站在桥边，夜风吹得她发丝群魔乱舞，北架桥下是一望无际的沁河，在夜里犹如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也许，就像陆旭所说的，跳下去就什么都解决了。她闭上眼，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他们从最初到现在的记忆，一点一点，可是占据脑海最多的，还是刚才的画面。那样的痛彻心扉，心如死灰。以前看到有女人为了爱寻死觅活的时候，自己还笑她们傻。既然那个男人都不爱你了，你寻死觅活也只会让他更加看轻你而已。从前的她只会对此鄙视。
陆旭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眼睛却是死死盯住沈初晴，生怕情绪激动的她真的会一跃而下。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若她真的跳下，他一定陪她。“陆旭。”沈初晴转过头看着陆旭，没有血色的嘴唇有些颤抖：“对不起。”陆旭凝视着她倔强的唇角，心里划过一丝痛：“沈初晴，你知道吗？你跟我说过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和谢谢，对不起陆旭，我爱的不是你，谢谢你，陆旭……”说到这里陆旭嘴角掀起一抹苦笑，“可你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对不起。我爱你，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我知道现在让你接受我不可能，也不强求你忘记他。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算为了骆晋伤心死了又怎么样？他看得到吗？他会心疼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像个疯子一样虐待自己。你这样他就能回头吗？你现在伤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
沈初晴咬着唇，眼里含泪望着陆旭，千言万语，他从来都懂。有的人，在对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有的人，却是在错的时间遇见了对的人。他们之间，无所谓的对错，而是晚了一步。她的心早先一步，倾尽全力爱上了骆晋。对于他，她就剩下了抱歉。“初晴，任何时候，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愿意，我就会在你身边。如果，你想离开，无论去哪里，我都愿意陪着你。”陆旭的黑眸深深地凝在她身上，明亮的眼睛里折射出太阳的光芒，亮得有些灼人眼。
对不起，初晴。对不起，陆旭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在对她说声对不起。
这样也好。他们这样彻底断开最好，如果以后她知道骆晋死了，也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曾经某人也这么对她说过那样的话，她信了，他说的什么，她都信了。可是，同样一个人，为什么说变就变了。“陆旭，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我还不想死。”她还没有傻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只是觉得身体某处已经空了，心没有了，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沈初晴没有寻死，没有逃，回到家睡了两天。戴上耳机，把音乐开到最大，让震耳的音乐淹没她心底的空洞。
景颜说，她就是一只鸵鸟，遇到事情永远第一个想到逃避。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有任何改变，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沈初晴重新回到医院上班，生活按部就班，就像完全不记得骆晋这样的人存在一样。陆旭欣慰的同时却又深深地担心着，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甚至中午都和她一起吃午餐。有时候，她有手术，陆旭就在车里等她。沈初晴对他说不用这么麻烦，陆旭只是笑笑，一切照旧。
现在他们几乎可以算作是形影不离，沈初晴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为的就是怕哥哥对她有所举动。
一切正按照他设计的轨迹发展。鼎峰vina产品添加致癌化学剂的事件席卷了新闻媒体的头条。一时间，鼎峰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旭日也成功取代了鼎峰同法国斯艾尔公司合作。可是陷入舆论的不单单是骆晋，还有沈初晴。
“你知道天天来接沈初晴的那个男的是谁吗？”“听说，好像是旭日集团的二公子，也是有钱有势的人物。这沈医生还真有本事，离了婚了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下家。”“要我说，这个沈初晴也太不知羞了，以前跟那个骆晋挺好的，现在姓骆的一出事就一脚把人家给蹬了，又去勾引别的男人，什么东西！”“你没听说过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鼎峰跟旭日就是死对头，说不定啊，是她串通了姓陆的把鼎峰给弄垮的。”“啧啧……这女人太恶毒了。以后得离她远一点。”……
沈初晴本来是来护士站拿一份病历，结果却听见了她们兴致勃勃地“讨伐”，沈初晴的脸色白许多，现在在所有人眼里，她恐怕已然是忘恩负义的代名词了。心底蔓延过一丝苦涩。没有说话，也没有惊动她们，稳了稳心绪，自己在病历架上找到病历，转身走开了。
说什么都好，无所谓了。病人还在手术室等她，她一天有好几台手术，晚上还在医院值夜班，一天24小时，几乎都是在医院。
她把时间安排得很满，这样就没时间胡思乱想。
在一楼门诊，意外遇见了岳峰带着一个女孩。“嫂子。”沈初晴已经看见了他，岳峰不好再躲。“是菁菁吗？她不舒服吗？”岳菁菁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还戴着口罩，沈初晴险些没认出来。往常菁菁看见她早就晴姐晴姐叫个不停，今天却躲在岳峰身后不说话。“菁菁，怎么了，过来我给你看看。”说着，沈初晴伸出手想拉她到身边。“晴姐……”除了哥哥，就是沈初晴对她最好了，菁菁委屈地想投入她的怀抱。
“没，没事。”岳峰立即伸手拦住了菁菁，他扭头对菁菁说道，“嫂子那么忙，别麻烦她了。”同时，岳峰给了菁菁一个严厉的眼神。要是被沈初晴看到妹妹身上的伤，她一定会追问的。岳菁菁瑟缩地往哥哥身后缩了缩。
“嫂子，菁菁就是不小心被车撞了一下，不碍事的，医生说拍个片子就行了。你去忙吧，不麻烦你了。”因为心虚，说话的时候岳峰根本不敢看沈初晴的眼睛。沈初晴不好勉强：“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岳峰点点头拉着岳菁菁走了。岳峰他们走得很快，根本就是在躲她，是因为骆晋吗？可菁菁为什么也对她那么生疏？沈初晴看着他们匆匆的背影，再想想岳峰刚才紧张的神情，越觉得岳峰奇怪。转弯处，岳峰拉着岳菁菁的手，手腕露了出来。沈初晴一眼就发现了菁菁手腕处的瘀痕。她是学医的，自然能分辨伤口的来源。那分明不是撞伤的。
发生了什么事？岳峰要瞒着她。下意识的，沈初晴悄悄跟了上去。CT室有辐射，除了病人，其他人是不允许入内的。可是，岳菁菁的情绪很不稳定，没办法医生准许岳峰陪她进去，但手机不允许带入内，岳峰把手机留在了对面医生的操作室。
操作室同拍片室仅隔着一个小正方的玻璃窗，沈初晴站的位置隐蔽，岳峰丝毫没有发现，拍片子大概十分钟左右。沈初晴盯着电脑屏幕扫描的影像，发现岳菁菁手部的骨头有些错位，身体其他部位并无大碍。撞伤，会只撞到手腕吗？正在疑惑，桌子上岳峰的电话忽然响了。沈初晴瞟了一眼，屏幕上一串号码在跳动。那个号码似乎有点儿熟悉，沈初晴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她记下号码，先岳峰一步出了CT室，等岳峰检查完取了药离开医院，沈初晴立即去找给菁菁检查的医生。外科的何医生和她很熟，她告诉何医生，岳菁菁是她的亲戚，何医生就给她看了病历。沈初晴查看了病历，果然，根本不是什么撞伤，像是绳子之类勒的。何医生还说，岳菁菁身上还有几处伤，是被她男朋友打的。男朋友打的？岳峰为什么要告诉她是撞伤的？
顿时，沈初晴疑窦丛生。这时，她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陆旭。他的名字下面是一串小字体的数字，电光火石间，沈初晴猛然间想起来，岳峰手机上的那个号码。竟然，是陆旭的。岳峰是骆晋的心腹，怎么会和陆旭有联系，再想想今天岳峰的态度，还有那天她明明跟着他进了夜总会。难道，他们之间……沈初晴心中咯噔一下。
“还在忙吗？”手机响了很久，沈初晴才接了起来。那端传来陆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还好。”沈初晴的心绪有些乱。“今天能不能不加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沈初晴换好衣服，出了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起蒙蒙细雨，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就像一张水墨画。看见沈初晴走出医院大厅，院子的松树旁，陆旭下了车撑着一把雨伞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走过来。尽管陆旭穿得随意，可是他俊美的容颜和挺拔的身姿，不可避免地引来众人的侧目。“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些。”可不是，从大厅出来沈初晴立即就感觉到了寒意。她这些天，不是待在门诊就是手术室，竟忘记已经初冬了，自己还穿着单衣。陆旭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沈初晴立刻感觉到周围许多道鄙夷的目光射过来：“陆家那么有钱，她还来医院上什么班？”“不知道吧，她毕竟是离过婚的女人，陆家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这种女人没什么好下场。”陆旭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皆是噤声。
沈初晴坦然自若地上了车，在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却不尴尬。沈初晴支着头看着车窗外后退的风景，车子在蜿蜒的马路上行驶，两边是不知名的树木，入冬的天气树叶飘落，加上细雨绵绵，便有些萧瑟的味道。电话的事情如同笼罩在沈初晴头顶的乌云，有些沉重。下意识的，她微微侧过脸悄悄打量着陆旭。
在她的印象里，陆旭不同于骆晋的冷酷，他一直是温润儒雅的模样，他的眼睛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心思，对她从来不曾勉强半分。他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亲人，像……兄长。
她从来不会把陆旭往不好的地方想过。那串号码在脑海里盘旋时间久了，却越来越模糊。
可是，若是他真的和岳峰有联系，那么对骆晋一定会不利，鼎峰现在的危机会不会跟他们有关？沈初晴心中一颤，不敢想下去。所以，她一定要确认一下。“那些流言蜚语，不要放在心上。”陆旭侧过头单手开着车，用另外一只手握了握沈初晴的手。他以为沈初晴是在为这些伤神。沈初晴收回思绪，神色淡然：“没事。”
“要是在医院里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勉强自己。你的梦想不是做一名设计师吗？我认识法国很多有名的设计师，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或者，你想去学习，我也给你安排学校。”其实，陆旭内心最主要的想法就是尽快带她离开。“不用。现在挺好。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对付流言蜚语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时间久了，那些谈论者就会失去兴趣。
至于，再学设计，沈初晴却是不想了，当初的Ravenne就是在骆晋的支持下开的。骆晋知道她的梦想，所以坚持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她也以为自己很有设计的天赋和经营的头脑，所以生意一直顺风顺水。后来才知晓，原来，暗地里骆晋是为她铺垫好的一切。
陆旭看到沈初晴眉宇间那份淡然，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只是，她眼眸里还藏着一抹忧伤，还是没能逃过他的视线。“累了就睡一会儿。到那里还需要点时间。”“嗯。”起初，沈初晴只是闭上了眼。这些天，值班睡眠不足到后来竟真的睡着了。她的头靠着车窗，怕颠到她，陆旭将车开得缓慢。到了地方还没醒，陆旭也没有叫醒她，凝着她安静的侧颜，闻着她清浅的呼吸。陆旭轻叹一声，这是她待在他身边最久的一次，不想惊动她。抬起手，将遮住她脸颊的头发撩在耳后。似乎是不舒服，沈初晴皱了皱眉，动了动，身体却往陆旭的一侧滑落。陆旭倾过身，沈初晴滑落的身体就落在了他的怀中，第一次，她对他没有抗拒。相反，还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舒适的姿势安稳地睡去。
这一刻，世界仿佛就此安静下来。他所希望不过就是如此，能这样陪着她。而她，是不是因为相信他，所以这样放心他，这样想着陆旭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沈初晴，把你的余生都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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