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回忆就像是春来时，檐上瓦下、河溪树梢逐渐消融的冰雪，往往复复，此时或许淡薄了，但不定哪一日，它又会涌上心头。
它又像是宋琅喂卫蓁喝下的苦药和蜜饯，有苦的也有甜的，但无论是什么滋味，现在让卫蓁回忆起，都无异于是一把刀子，扎在她的胸口。
话说到此处，她不想再细细道来，以免伤自己更深。
程舒志把她这条命从大火里救出来了，卫蓁龟缩在安宅里，终日闭门不出。
世人皆以为她死了，她也只当自己死了，双耳不去闻窗外事，只是偶尔在院子里坐着，盯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发呆，这一盯，便盯到了树上抽出新芽。
灼华宫里的那场大火，似乎伴随着冬雪霜寒而去，已经没有人再去提昔日住在那座宫里的人，直到三月上旬，安宅里来了一位“客”。
说是客，他也不是客，他正是程舒志。
卫蓁给程舒志倒了一杯茶，俩人面对面坐下。当摘下人皮面具，俩人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就连眼角上挑的弧度都神似。
兴许是因为这几分神似，卫蓁敛去几分漠然。这是她出宫后，第一次见程舒志，于是她恭而敬之地行了一个郑重地大礼，以谢救命之恩。
程舒志说了两句客套话，突然话锋一转，道：
“前日，孙友志突然进攻行刺，这事您可听说了？”
卫蓁端茶杯的水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她手上，她条件反射地松开手，“咣当”茶杯带水溅向四方。
“他怎么样了？可有事？”
“看来娘娘您是不知情了，陛下受了点轻伤，没妨碍，不过孙友志以下犯上，被当场处死了。”
卫蓁心跳空了一拍，惊讶无比。她有些不敢相信，为了篡夺皇位，孙友志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心也有些慌，片刻的慌乱后，反而从容下来，她平静地问：
“你要拿我回去？”
“我救了娘娘，自然不会再把您往虎口上送。朝堂的事，跟你们女子是无关的，我今日来，为的是陛下。”
“陛下？”
程舒志点头，酝酿许多言语。
“自您放火烧了灼华宫后，陛下便病了一场。病好了七八，前日一受惊，又厉害起来，还发了高烧。我思量着，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想请娘娘您去瞧瞧他。”
卫蓁紧抿双唇，开始沉默。她眉头拧着，垂着眼帘想了许久：
“他有心病，可他的心病是那个已故的侍卫雁还，是酷似雁还的珍妃，不是我。”
她有她的身份，孙友志手底下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曾经满脑子都是该如何了结宋琅性命的一个人。
这样的人，没资格，也没身份站到他的身边去。
“珍妃的一切已经离我很远了，我解不了他的心病，也帮不了你。”
卫蓁摇摇欲坠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她勉强冲程舒志歉意一笑，转身朝里走，背影单薄也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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