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戎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倩解释给我听，广平王需要乌孙的力量，若两家联姻势必会让李家在三大势力中更突出。
我听了这话，并没有闹。只是很安静，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雪，像下不完似的，连带我的心也是一片湿漉漉。
宁仪郡主这样精明的女人，自然将我和她的食膳分开，更避免了我们相见。
既然如此，我便窝在我的屋子里，不曾迈出去一步。
窗外碎碎地飘扬着雪花，不知不觉，我已嫁给李戎有两年了，从十四岁的年华到十六岁，从不爱他到爱他，时光似乎弹指间便挥去，让人摸不透时间的力量，竟会如此之大。
“夫人，当心着凉。”小倩将披风披在我身上，我托腮看着窗外，不由得问她：“你想梅如吗？”
她一愣，不知我会这般问。顿了会儿，才回答我：“想过。”
我回首冲她笑起来：“你想他，就说明你爱他。”
小倩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那眸子将我的身影倒映的很清楚，她说：“是，我爱他。”
我不曾想她承认的这样直白，一时怔仲起来，等回神时，却觉得尴尬，干脆转过身子看向窗外。有不怕冷的麻雀急急飞过，飞行之处的雪花慢了半拍而落，院落里厚厚的积雪，若踩下去，势必会成洼。
我莫名地笑起来：“爱难，恨难，不爱不恨更难，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我，余下一室的寂静。
好似一夜便长大了，再也不会拐着弯儿和阿明公主、文公主争吵，曾经暗自决定，若李戎负我，我必然不让他好过的话，到了如今想想，也只觉可笑。
李戎领了命去平州，那儿流民发生动乱。之所以会有流民，是因为这场雪灾，下个没玩没了的雪，终于成灾了。听下人们说，大雪封山，堵住了李戎回来的路。所有人都很担心他，连带着阿明公主也担心，她天天祈求神明，保佑李戎能平安归来。很多人都被她的诚心打动，加之她的美丽，别人都认为她与花六郎才是天生一对。
唯独我，只会看着窗外发呆，好似这故事里的局外人。
啊，对了，我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可我没告诉任何人。小倩后来发现我没来葵水，便也猜到了，但我却逼迫她不许说出去。她素来就是李戎的心腹，若我一句逼迫，她势必不会理睬，可我拿出梅如来要挟她。
可怕的是，我竟然这样威胁小倩：“梅如喜欢我，你若敢将我怀孕的消息说出去，我就会与梅如私奔，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诧异地看着我，眸子里是不信。我不知道她是不信梅如喜欢我，还是不信我会变得如此恶毒。
我真的不知道。
梅如当真是喜欢我，以前我不知，可这些天我细细回想起往事时，才发觉他原来是喜欢我的。瞧，我多愚笨，要懂了爱时，才会发觉，可一切都显得太迟。若我早点懂爱，我便会避开与李戎接触，我会不顾一切逃离他——因为爱上这样的妖怪，实在太可怜了。
逼近年关，这场大雪还是没有停，李戎还是没有回来，宁仪郡主夜里不知哭了多少回，阿明公主几乎除了三餐之外，都在祈求神明。
四姐来到我屋里，我借由困了，便回避了她。不管是谁来看我，我都说困了。可这日，我倒没想到，来的是阿明公主。
她一身汉家女儿装，本就美丽的人，再穿上汉族衣物，当真是妖娆。
我冲她笑了一下：“所为何来？”
她一愣，像是没猜到我会这样好脾气待她。其实呢，再不好的脾气，都变成没脾气了。
“我只是来看看你，姐姐。”她说。
我摸摸耳朵，回味着她刚才那句‘姐姐’。哦，后进门的都要喊先进门的为‘姐姐’，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是啊，幸运。
阿明公主提来一个食盒，打开给我瞧，里头呈着面人，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可爱的紧。我不由得摸向我的肚子，不自觉就笑了：“好看。送给我的吗？”
“是。”她微微羞红了脸，“我…这是我第一次做汉食，姐姐就尝尝吧。我。。王妃说了，我以后进了门，就该与你和平相处，要为将军多生孩子。”
“嗯，你有心了。”我拿起一个面人，咬了一口，苦涩地很，大约面粉放多了，时间没蒸够。可我却笑起来：“好吃，甜丝丝的。”
她眸子都亮了：“真的吗？哈哈，到时我给将军吃些！”
“嗯。”我将剩下的面人吃光，苦味在舌尖回转，比起心里的苦涩，却还远远不及。
阿明公主这一出送礼，已经在王府传开了，于是我终于有了个好形象，便是我不妒忌，大方地接纳了她，有女子美德。
宁仪郡主随之而来，她握着我的手，叹道：“你的苦，娘心里明白。”
我微微一笑：“不苦。”
她也笑：“那就好。”
徳康五十年，大年初一，李戎回到了京城。
彼时的我，还在院子里看雪梅，肚子稍稍显出来了，我得想个法子瞒过他们。小倩急急跑进来，脸都冻红了：“夫人，将军回来了！”
我捏着梅花的手一僵，那朵梅花便被我折下来了，可惜了这朵花。我笑起来：“回来就回来罢，平安就好。”
“您不去瞧瞧？”小倩问我。
我看着她，顿了一顿，“我困了，扶我回去睡吧。”
还不待小倩反应，我已是走进了屋子。小倩怔怔地看着我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落进了我的心里，眼泪便流出来，特别不争气，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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