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郡主再也说不出什么，她瞪着我，把我恨透了。我出了这方殿，刚过折弯处便瞧见了阿明公主，她惊讶地看着我，想来刚才我与宁仪郡主之间的对话，都叫她听了去。
“堂堂乌孙国公主，竟也学会了听墙根！”我厉声斥道，身后两个侍卫自动退开一步，好像退了这一步就代表自己没有听墙根，真是可笑至极。
阿明公主眯起碧眼，唇边嘲笑味儿甚浓：“卫甄，你瞧瞧你这么锋芒毕露，该怎么打算在王府生存下去？王妃再不济，她也是将军的母亲，广平王的妻子，这王府的女主人。”
她像是很担忧我似的，说起话来的语气都显得那么忧心忡忡。其实，哪里是担心我呢，分明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我冷哼一声，抬眉道：“怕什么？将军这么宠爱我，他便会护着我，宁仪郡主她还能拿我怎么样？”
阿明公主听了这话，笑容冷却，开始变成怨恨。瞧着她那表情，连日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顿时消散，我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拍拍她那张好看的脸：“等什么时候，你得到了将军的爱，再来和我争！”
不理会她还会有什么表情，我离去，唇边的笑容也凋落，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份所谓的‘爱’对自己而言，是意味着什么。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到那屋子里，锁链声响，这里又变成牢笼，殿中的沉香袅袅而起，久久不散。
从梦中转醒时，李戎坐在我床边，他宠溺地看着我，慢慢以手梳理我的长发。看到我醒了，眸中的宠溺骤然消失，换做了严厉：“今儿你和娘说了什么？”
我翻转个身子，不看他。他却将我抱起来，双手箍着一个圈，将我圈在他怀里，容不得我不去看他。我故作惊讶，天真无邪似的看着他：“娘怎么了？”
“她病了，大夫说是气血攻心，今儿也只有你去找过她。”他考究地看着我，像是审犯人一般。
我眨巴着眼，“那又关我何事？”
李戎皱着眉头，冷声道：“她是我娘，你就算再恨我，可以把怒气撒在我身上，但是对于娘亲，你要…”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将他后头的话打住了，我看着自己红透了的手掌，再看看他脸上那五个指印，有些恍惚。他错愕地看着我，眉间一股戾气，仿佛下一刻，他便会将我生吞活剥。
我揉揉自己的手道：“她是你的娘亲，不是我的。还有，你最好自己去问问宁仪郡主到底做了什么事！”
说着，我从他怀里逃脱出来，殿中的沉香挥之不散，我厌恶地转身对他说道：“李戎，你要还想肚里的孩子可以健康，你最后别把我锁屋子里，要不然生出个什么怪胎出来，那可就不怪我了！”
话刚落音，他站起来，朝我走来。我吓得往后退，他却是一步步逼迫过来，一直将我逼迫到墙角，他掐住我的脖子，“卫甄，不要把我对你的爱当做你可以随意撒野的筹码！”
我抠着他的手背，使出力气，从喉间憋出字来：“那你就杀了我，顺带杀了这孩子，这样我们就一了百了，两不相欠。”
李戎冷哼一声：“你做梦！”
他疯了，拖着我像拖着一件毫不相干的物品，一直将我连拉带拽地弄到宁仪郡主面前。那个女人躺在床上，额头上扎着白条，病怏怏地模样，看着就叫人怜惜。
李戎扭头对我下命令：“跪下！”
我将腰挺得更笔直，膝下更像是有千万两黄金似的，绝不弯曲一下。猛然间，腿弯后头一道力量传来，‘扑通’一声，我竟跪下来了。我回身看着李戎，他那脚刚刚收回去。我瞪着他：“就算跪下来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向这个女人低头？”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凑到我耳边鬼魅地说道：“玲珑子和梅如还在我手上，你最好看清楚时务。”
我抱住他的头，也凑到他耳边，学着他的口气道：“你孩子还在我肚里，所以你最好也别把我惹急了。”
他猛然后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还不待我反应，一巴掌已经扇到我脸上。我捂着脸，倔强地抿住嘴唇。瞥眼间，却见宁仪郡主唇边一抹淡淡的笑，这女人，真是卑鄙。
“向娘亲认错！”他指着宁仪郡主，对我冷言相向。
我笑起来，冲着宁仪郡主说：“这下你可满意了，别以为你可以蒙蔽事实，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广平王知道事情真相，让他看清楚与他相伴了几十年的老妻，竟然是这么一副嘴脸！”
宁仪郡主听了这话，睁开眼睛，却是极其虚弱地拉住我的手道：“卫甄，是娘不好，娘说错了话，让你误会了娘。你到底还是孩子性，娘不该跟你生气，让戎儿这样对你。”
虚伪！
我抽开自己的手，“别摆出这副嘴脸，你装给谁看！”说着，我反握住她的手，尖利的指甲陷入她肉里，她痛呼出声。
李戎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将我拉离床边。我回身看着他，问道：“这个认错，你满意吗？”
他眉头皱成川，好看的面容上，有着盛怒。忽然，这盛怒变成微笑，他扭头对外头的侍卫说：“斩了玲珑子的一双手！”
“是！”
我惊悚地看着他，骂道：“禽|兽，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我就警告过你！”他拍拍我的脸，那话语传到耳中，再落在心上，便是一字一刀，剜得心间疼痛不堪。
急不可耐之下，我咬住自己的舌头，下了狠劲，等他发现过来时，满腔的血已经渗出嘴边，流出来。
“卫甄！松口！”他掐住我的嘴，逼迫我松口，鲜血染了他一手。
我忍着疼，对他说：“你收回刚才的命令。”
他抱着我，颤言道：“好，好。我带你去找大夫，卫甄，你不能出事，不能出事…”他魔怔了一样，不断呢喃‘不能出事’，我在他怀里，感觉天地都褪了色，当我看到屋内时，宁仪郡主正恨恨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笑了，只觉自己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可报复之后才发觉，心底其实空荡荡的，久久都找不到可以填充为满的物什。
玲珑子和梅如还平安，只是苦了我。咬伤了舌头，接下来，我只能吃流食，冷冷的流食。在这大冷天吃冷的，只会让人觉得更冷。小倩又回到我身边，李戎也不再锁我了，但是随身跟着我的侍卫却有许多。
殿门大开，沉香炉里的沉香已成了屑，一阵风过，还隐隐有些香味传来。
小倩拿了个暖手炉给我，道：“夫人，大夫待会儿会送来含在嘴里的药，止血效果会比较好，不出几日，这伤自然会好很多。”
我笑了一笑，不能说话。
梅花在院中盛开，朵朵都是傲雪凌霜的象征，一片片花瓣随风而舞，最终缓缓落下。我拿起桌上的纸和笔，写下：小倩，春天何时来？
她看了，掐指算着日子：“离立春还有一月不到。”
我点点头，心里暗暗盘算着。小倩以为我在想心事，便悄悄退出去，我就坐在这方凳子上，直到太阳升至正空，午时已到。
李戎下朝来看我，他憔悴了许多，也清减了不少。阿明公主常亲自下厨给他煮补品，可他都没有心思吃，气得阿明公主暗暗握拳，心里更加恨我。
我支撑着头，冲他笑了一笑。
他一愣，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想要再确认时，我却转过身躺在床上。他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我，张口欲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到了立春，孩子就四个月了，到时肚子也会凸起，想要逃跑就难了些。为此，我暗暗决定，只能先把孩子生下来，亦或是，留不得这孩子。
这样可怕的心思盘踞在心里，有时只觉自己残忍，可每当想到孩子要是存活下来，那我和李戎就断不干净时，我又狠了心。
宁仪郡主像是防我一样，竟然将四姐李暇安置在乡下的东府苑，我也思量着，得找个法子将四姐带走。可这一切，都太难了，何况我只有一己之力。
忽然，李戎将手贴在我额头上，他素来冰凉的手，惊得我一纵。他见我如此，慌张地抽回了手，支支吾吾说道：“我…我就是想看看你…还发烧不发烧…”
我看着他，轻轻摇头。
他垂下手，淡淡的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等舌头好了，想吃什么尽管吃。”
我只是看着他。这人还当我和以前一样，那么贪吃吗？
屋子沉寂下来，他像是找不到话讲，可又不愿离去，只看着我，好似宁愿看着我一辈子一样。我默然相对，想起脚上的那一双玉环，便又直起身来，指着自己足上的玉环。
他看懂我的意思，面色骤变，“我早说过了，除非一方人死了，否则这玉环，是拿不下来的。”
是啊，除非一方死了，否则这枷锁，怎么拿得下来？
正当我想着心事时，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我瞧去，却是那支玉燕簪子，当初我已经送给了阿明公主。他将玉燕簪子拿到我跟前，轻柔说道：“这是你的，不该属于别的女人。”
我冷冷地看着那玉燕簪子，想起宁仪郡主害了我姐姐李暇，心里的火就好像扑不灭似的，一个怒气之下，拿起那玉燕簪子，朝外砸去。
还没砸出去，李戎已经握住我的手腕，救走了那玉燕簪子。他皱眉看向我，见我气得喘气，又说：“你不要就不要罢…我替你收着。”
他立了一会儿，才离开这屋子，我闭上眼，静静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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