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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119章 六年之后(一)
 
他怔怔地看着我,那个潇洒的梅如,曾清明的双眸中露出了痛苦。终究是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低下头去,声音低沉:“是,我的确没有那么单纯。可是阿初,我从未有过要害你的心。若真要害你了,我何必跳崖相救?”

我一愣,转而却是心狠地说道:“也许你和玲珑子一样,拯救我的生命只是为了在精神上折磨我。而事实上,你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梅如猛然抬头,见了我丑陋的容颜后,那点点怒气都消灭了。他勾起唇角,笑得嘲讽:“随便你怎么想,现在你捉住我了,是想杀我还是废了我?”

“带我去找玲珑子。”我说。

他皱眉:“你找她干什么?不恨她了?”

还不待我回答他,李非已经扣住梅如的喉咙,他的力道很大,手上的青筋凸起,梅如当下就涨|红了脸。

“你若再多废话一句,阿初不会废你,我倒是会的。”李非冷然警告,见梅如老实了,才松手。

梅如剧烈地咳嗽,一张脸红得熟透了,依然是个不老实的性子,边咳嗽边嘲讽我:“阿初,你换情人啦?六郎满足不了你了?竟然还勾搭到他的五哥,哼…”

李非显然是怒了,抽了呈架上的剑就要刺去,被我拦下来了。他盯着我:“护着这样的人渣,做什么?”

“杀了他,谁带我去找玲珑子?”我反问,梅如见我们起争执,坏坏地笑起来:“继续吵,最好打起来,我等着看好戏呢!”

我顿然怒了,一脚朝他下|身踢去,梅如立即缩成一团,伸手指着我:“真狠…这下面要是毁了怎么办?你得负责。”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非已经一脚踩住他的手,痛得梅如嗷嗷直叫,算是替我教训了梅如这张坏嘴巴。

隔日,李非便准备好了行礼。为防止梅如半途开溜,李非逼迫他吃了慢性毒药,每逢月圆发作一次。解药也只有李非有,我盯着那瓶毒药,心里没底:“你哪儿弄来的?”

李非笑起来:“西域蛊毒。”

我当下缄默,我先前服用的东蛊也是从西域而来,那儿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外邦,竟然对用毒这样了若指掌。

正此,一旁的梅如开始用指甲挠着车壁,那声音刺耳难听,我皱眉相对:“你想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用指甲挠车壁,李非对他是没好脾气的,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梅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放手。”

李非亦是冷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吗?”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我急忙握住李非的手,将他的手带离梅如。得了空的梅如,又开始在车壁上挠着,他说:“玲珑子对你所做的一切,你也知道。其实,我不得不说,她早已将一切都布局好了。”

我暗暗握拳:“难道她连我现在要去找她,都已料到?”

梅如冷哼一声:“不要小瞧她,她连天下局势都可以占卜到,为何不知道你的未来或结局?”

“总有她料不到的事。”我说道。

梅如看了我一眼,接着挠车壁,整个车厢都淹没在尖锐刺耳之中。

我们的寻找的路途从李家势力范围,找到姬家势力范围。从春浓到夏初,我们的足迹停留在了东夷故土。

那是茫茫的大漠,风起之时,黄土飞沙如祸一般,尽数而来。这场大沙暴将我们困在了边陲小镇。

好在这里商旅很多,客栈遍地都是。我们住进了一间客栈,大沙暴终究是影响到了这里,店家都关起门来。所有的客人都聚在大厅,有舞|女赤足而舞,足上的细铃伴着竹笛之乐,紧紧地缠绕住了每一个人的心。

赶了这么久的路,我实在疲累的很,便对李非耳语:“我先去休息。”

他点头应允,我便转身上楼,走到二楼时,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猛然转身,朝那儿望去,却是空空如也,仿若幻境一般。

二楼的走廊空荡荡,我朝里头走,越走心里越没底。再推开门的那一刹,忽然一个身影现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瞧,竟然是玲珑子。她身上穿着黑色斗篷,秀丽的脸庞陷在黑衣众,勾起唇角:“你找了我很久。”

我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子无法动弹,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伸手抚上我的脸,啧啧感叹:“多好的一张面皮,就这么毁了。你恨我吗?哈哈…”她笑起来,如同换了一个人,真的不是我记忆中的师父。

我冷哼一声,惹来她的怒目相视,转而她又笑起来:“你肯定是恨我的,因为我一步一步设局,将你从天真无邪的女子变成如今这般。恨人的滋味好受吗?”

我盯着她,做不得任何反应,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她耐人寻味地观察着我的表情,见不到我有任何厌恶的神情之后,立刻黑了脸。继而说道:“李戎娘亲说你不会恨我们,我当时只觉是胡扯,原来是真的。怎么,是惦念为师的好吗?”

顿了会儿,又说:“说到底,也不过是演戏,我可恨着你呢!”

我闭上双眼,亲耳听她这般说着,若说不心痛,那是假。毕竟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师父,在我心中,早已当她为母亲,但事实往往相反。

我笑了,有话要说。

她很了解我,于是解开我的哑穴,问:“你想说什么?”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她:“求你成全我和李戎,给我解药。”

她挑眉,笑起来,是嘲讽我的:“你怎么就认为我会给你解药呢?我那么恨你。”

我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她好奇了。

到底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师父,不单单只是她了解我,我同样也是了解她的。这种女人,聪明到可怕,但同样也有着劣性,那就是挑战。

“你不是恨我吗?不如我自己给自己设一个局,让你亲眼看着我走向死亡,如何?”我说着便笑。

她眯起眼:“你要给自己设什么局?”

“你恨我,所以你希望我生活在煎熬,这样比直接让我死,更能让你解恨。而此刻,李戎已经服下了皇后给的药,他忘记了我。不如你把解药给我,让他恢复记忆,再亲眼看着我去死,如何?”我说。

玲珑子皱眉:“这样不好,我们换个角度。”

“嗯?”

“我来医治好你,却让李戎永远忘记你,再让你陷入沉久的折磨与煎熬中,丈夫忘了你,你的两个孩子一个失踪,一个认贼作父,你却还活着,这样如何呢?”她说着,快速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猛然塞进我嘴里。

我咽下那药,笑起来:“我想的也是这样。”

她一愣,转而才明白过来:“你敢设局骗我?!我当你多爱李戎,原来你更爱的是自己。”

我淡淡一笑:“对于你这种不懂爱的女人来说,你不会明白我的抉择。”

她的确不明白,我方才故意反着说,这样玲珑子便会救我。我若活着,便可以去找青儿,再救念儿,到时候我再走遍天下,一定可以找到一种解药来李戎记得我。

有些事情,我来做总比李戎来做好。

玲珑子立时怒了,拔出腰间的刀就要朝我刺来。我动弹不得,只能开口呼救:“李非——,五哥——”

话音刚落,玲珑子的刀已经插入我的心窝。撕裂人一般的疼痛传来,我倒在地上,二楼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抬眼时,玲珑子已经跳窗而去。

李非急忙抱起我,冲下楼:“哪里有大夫?”

大厅里的客人都愣住了,半晌之后,掌柜的才说:“过了这条街,有家西域大夫。”

还不待掌柜的说完,李非已经抱着我夺门而出。外头的风沙很大,他用斗篷罩住我的身子,将我放在马上,自己再翻身上马。

大沙暴刮来的黄沙,比丢来的石子还恐怖。他若这样执意行走在这沙暴里,必然会受伤,我揪住他的衣袖,虚弱地说道:“别去了,你帮我包扎就好了。”

他紧紧咬住下唇,直到那片嘴唇没有了血色,苍白如斯。

五哥是倔强的性子,自然不会采用我所说的方法,他执意驾马在沙暴中艰难而行。他小心地护着我,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住马缰。

马儿在沙暴里很难平定下来,他呵斥马儿:“畜|生!给我朝前走,你敢退缩,我一剑杀了你。”

马儿自然能懂主人的呵斥,它稍稍安定下来,走得却是极慢。

黄沙被风刮到身上,猛然就破了,流了血。李非身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伤痕,我禁不住哭了:“五哥,我们回去吧,我又不会死。”

“阿初,我若回去,你才会死。”他说着,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那儿的心跳声很沉稳,是温暖的,不似李戎那边的薄凉。

我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衣服,我没出息,最没出息了!遇到别人对我好,我只会哭,因为我束手无策,因为我无法偿还,所以我只能哭泣,是最没出息的!

“五哥,你这样,我还不起。”我揪住他的衣服,咬牙说道。

风沙太大,将我的话语瞬间就卷走,他是沉默着的,大约是没有听见我的话语。我就这般与他在风沙中而行,直到找到了那家西域医馆。

他将马儿牵到马棚里,继而对着紧闭的门木板敲打:“大夫!大夫!开门!”

敲了许久,楼上才有下楼声,是个下人打开了门板,他是不耐烦的:“这么大的风沙,又不是要死人了,非得这时候来吗?”

李非一脚踹开他:“不是要死人了,我犯得着沙暴来此?”

下人吃了亏,急忙闭嘴,关上门板后,屋子里陷入黑暗。下人点了蜡烛,对着李非说:“等着,我去找大夫。”

他抱着我坐在凳子上,那手按在我胸口为我止血。鲜血却依旧往外涌,他的手真是血淋淋,可怕极了。

我的泪水没有停下,疼痛噬咬着我的知觉,只觉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了。

李非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我:“是谁刺杀你的?”

“玲珑子…”我艰难地说道。

他身子一震,是极大的气愤:“她竟然找到了你!我一定要杀了她!”

“五哥,她给了我东蛊的解药,我想我可以活命。”说起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没底的,因为东蛊的危害极其可怕,不是一粒解药就能平复的。

李非紧紧抱着我,缄默着。

小会儿,楼上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矮个子的老头子走下来,他盯着我和李非看了看,语气冷淡:“跟我到楼上来吧。”

李非抱着我跟上那矮老头,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矮老头示意李非将我放下。接着,矮老头看了看我胸口的伤,又看了看剑,啧啧叹道:“剑上有毒,你这人身体里也有毒,两毒相遇,若幸运便会以毒攻毒,若不幸运,只怕活不过今晚。”

我一听这话,只觉世界都黑暗了,我总以为我是不幸运的那个,一直都这样认为。

李非一把揪住矮老头的领子:“不许给我这么说,你必须救活她!否则,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矮老头并不惧怕李非的恐吓,想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要么就也有人这么干过。我拉了拉李非的衣袖,说:“别为难人家,是生是死,我听天命。”

我不知道我的话,哪儿触痛了矮老头的神经,他怪异极了。猛然原地一蹦,再者就是跺脚:“天命?天命?你有什么天命?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和李非呆愣在原地,这个矮老头跺脚骂道:“你这么说就是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我还非得要救活你!”

他说着,气冲冲地出门了。

转而,他进来,手里端着黑乎乎的液|体,他将那东西放在桌上。双指并拢沾抹那液|体,然后涂抹在我胸口的剑上。

“我要拔剑了。”他说着,还不给我们反应的机会,已然拔出了剑。

剧烈的疼痛折磨的我痛不欲生,我双手徒劳地抓着什么,想要挣扎,矮老头却是怒了:“你这一旁站着的男人,还不快按住她!”

李非立时反应过来,将我按住。

我扭头咬住他的胳膊,死命地咬着,全身都像被抽离了魂魄一样,从头顶贯|穿到脚底,全是说不尽的痛。

矮老头将黑乎乎的液|体端来,一手扣住我的伤口,将我的伤口扒拉地更大,我一个挺|身,痛得哭了。

他迅速将手里的液|体倒进我的伤口,液|体像是会腐蚀一般,我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比我生念儿还痛,我再也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朦朦胧胧中,听到矮老头说:“只不过暂时保住了命,撑不撑得过今晚,得另说。若撑不过去,那么算我无能,她是活不了的。若撑得过去了,日后要调养才能健全。”

“调养需要多长时间?”李非问。

“怎么也得六年吧,她的身子完全就是个废人。”矮老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就陷入沉默了。

隐隐约约中,有人握住我的手,温暖的触觉让我知晓这是李非。我的五哥,那个爱穿白衣,与红尘不相符,与风尘不沾边,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那么独来独往的五哥,会为我堕入红尘,陷入情网中的痛苦。

我的心在这一刻,渐渐有些变化。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只有朦朦胧胧的亮光,我咳嗽了一下。立即牵扯到胸口的伤处,痛得我叫唤。有人靠近我,安抚着我:“阿初,你忍忍,我去找吗啡。”

我费力地睁开眼,却见到李非,他疲累的面容以及浑身上下被沙暴刮出来的伤,让我心疼了,我拉住他的手:“五哥,你去处理下伤口吧。”

“我又不碍事。”他说。

我黯然,转而问他:“我有没有挺过来?”

问到这个问题,他难得下了,握住我的手:“阿初就是命大,你挺过来了,不会死的。”

我一愣,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放下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是在这张床上躺着的,等伤口长好的时候,矮老头开始为我的调养做准备。

这个矮老头是西域楼兰人,有着碧绿的眸子,却矮的不寻常。他叫寻生,很奇怪的名字,一如他的性格。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医术很好。

寻生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六年之内只能在这里待着,当然与你同来的人也不可以走,因为我需要他做我医馆的伙计。”

我一愣,继而摇头:“他生来高贵,可做不得伙计。”

“哼,你以为我寻生随随便便给人治命吗?就算你搬来一座金山,我也不会要钱财,我只要他留下来给我做伙计。”寻生很生气,竟然连金山都不要,奇异。

李非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梅如,他说:“我同意在这里做伙计,阿初,你需要我的陪伴。”

我低眉,拗不过我的五哥。

寻生出去了,梅如走到凳子上,紧紧盯着我:“你…还好吧?”

“没有死。”我说。

他垂首,碍于李非在一旁,很多话说不出来。我对李非示意,让他离开,这样我和梅如之间才可以单独相处。

李非离去,屋子里沉寂下来。

我说:“梅如,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他好奇,不解。

我想了想,才告诉他:“我的小儿子在姬远手里,他叫姬兰,我想让你去姬远身边,做姬兰的老师,帮我照顾他好吗?”

我的话语是恳求。

梅如叹了一口气:“我素来和大师兄处不好,但是为了你,我可以这么做。毕竟是我将你逼到这样的地步,我应该向你赎罪。”

“如果你照顾好了姬兰,我会原谅你。”我说,没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依然是有种恳求的话语。

“我照顾好他之后,你呢?”梅如问我,他起身朝我走来,看到我虚弱的模样,紧紧握住了拳头。

“寻生说我需要调养,这个调养的时间怎么也要六年的时间。六年太过漫长了,我怕姬兰会过得不好,所以我想求你去照顾他、保护他。”我说道这里,有些哽咽。

梅如是最见不得我哭,他急忙摆摆手,皱眉道:“别哭!别哭!我本来就答应了你,你别不放心,我肯定保护好姬兰!成吗?”

我破涕为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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