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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126章 纸醉金迷(三)
 
姬远怔怔地走到香案前,坐了下来,他的黑发有一缕散落垂下来,那么落寞的七鬼,我平生第一次见。

他陷入了沉长又痛苦的回忆,我转身欲走,刚跨出一步,却被他斥住:“你过来。”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慢慢靠近过去,他抬头仰视着我,恍惚地勾起唇角:“现在的你,已经被皇后所厌恶,海妃也不是个善茬,想必得知你获得朕的殊宠后,也是要厌恶你的。”

我打断他的话:“海妃娘娘本就不喜奴婢。”

“那你该怎么办?”他问,有些幸灾乐祸,笑容并不善纯。

我跪坐下来,与他平视,我想我在冒险,但我别无它法。我捧住他的脸,那么温柔,像情人一般,让姬远愣住了。

“若皇上怜悯奴婢,奴婢便可活命。”我说,手指摩挲着他的面颊。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反扭住我的腕子,我痛得皱眉。回头望他,却听他怒言:“朕不喜欢被别人玩弄,更何况是你这个小小的侍女。”

“皇上明鉴,奴婢没有那个胆子。”我说。

“但朕的后宫的确因为你,而变得混乱。你的出现,揭开了朕心中的伤疤,朕今日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有你见过。”他说,眯起眼,满满的都是危险。

我暗忖,小会儿才说:“陛下,这后宫只是表面和平,其中的暗起潮|涌,想必皇上是知晓的,奴婢不过是根导火索罢了。”

他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呈架前,拿起上面的剑,拔出剑。我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他注意到了,便冷笑:“你现在想逃也来得及,不过逃离了朕这里,便有皇后和海妃拦阻你,如何?”

我顿住步子,站定在原地:“那奴婢便不逃。”

“那么,陪朕玩一场游戏。”他说着走到我面前,把剑递给我,自己却拿着剑鞘。我不解,身体却做出了对抗的准备,紧紧握住剑。

“皇上想玩什么游戏?”

“拿起你的剑,与朕搏斗,你若赢了,朕许你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行。”他说着已经将剑鞘横在身前,又道:“你用剑,朕用鞘。公平吗?”

“奴婢是女子,皇上是男子,自然为公平。”我说着,猛然提剑朝他刺去。久不上战场的我,自然也疏生格斗技巧。

剑过,卷来的风将他黑发吹扬起来。姬远微微一闪,躲了开来:“真狠,你这是想让朕死。”

“既然是格斗,奴婢自然拿出了战场的决绝,若皇上不喜,奴婢大可放下此剑。”我说着就要行动。

他猛然呵斥我:“抓好你的剑!”

话音刚落,他的剑鞘朝我刺来,我一抬脚,踢开他的剑鞘,却敌不过他的力道,那剑鞘重重地打在我腿上,痛得我站不稳,跌坐在地。

于是,他趁胜追击,那剑鞘直直地朝我心窝刺来。

我猛然一举剑,剑入鞘,尘埃落定。

他的胳膊被我刺伤了,而我毫发无损。于是姬远笑了,盯着我不收目光,恍然地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我不该与他搏斗,一个绣女何来的刀剑功夫,这下,他必然会猜疑我的身份了。

大约是看出我的懊恼了,他笑出了声音,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淡淡的说:“说出你的愿望吧,只要不是上天入地那种奇人之术,朕都能满足你。”

我立在原地,想了一想,说:“恳请皇上将奴婢调往东宫,让奴婢照顾太子殿下。”

他沉默了,探究的目光缠绕在我身上。

此刻,我只能与他一同沉默,若我要再痴傻一般地找借口,只会让他更加怀疑我的身份。

姬远转身,将剑放在呈架上。他按住自己的伤口,漫不经心地问我:“为什么想要去东宫?”

“奴婢与太子有过几面之缘,眼下的情势,奴婢只能在东宫才能得平安,请皇上成全。”我恳求道。

“为什么不是在龙呈殿呢?在朕的身边,你岂不是更安全?”他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

我一时难以辩解,他却忽然笑起来,让人发寒的声音。

小会儿,他说:“朕既然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便同意。从今日开始,你就进入东宫,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可要你的命,如何?”

我猛然下跪:“多谢皇上恩赐!”

他摆摆手,却是皱起眉头,我刺伤了他的胳膊。这般,我殷勤地说道:“请皇上稍等片刻。”

说着,我快速跑出龙呈殿,拿了些伤药又匆匆跑回来。他还在偏殿,见我来了,微微笑起来。

我朝他鞠躬行礼,然后掳起他的袖子,为他包扎伤口。

他说:“去橱柜里拿一件衣裳来给朕换上。”

我照着去做,他的衣服全是绣龙样的,显贵的身份仅凭一只龙就可看出。我将衣服递给他,要命的是,他竟当着我面脱|掉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

我急忙背转过身去,却听到他轻轻的笑声。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我暗暗等着,他却是慢慢吞吞,直到我忍不住悄悄回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他在系上身的带子,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蝴蝶结,是君子之结,俗称礼结。

“好看吗?”他问。

我急忙低头,后退一步,缄默。

他将旧衣服递给我:“烧了它,要是让谁见到这衣服,你必然也是活不长的。”

“是。”我接过衣服,退下了。

出了龙呈殿,压抑在我心中的负担,已消失大半。我忍不住笑起来,阳光正好,暖暖的洒在我指间。我离我的念儿那么近了,只要明天到来,我便可与他朝夕相处。接着我要慢慢影响他,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这也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我埋首前行,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却见晴嬷嬷坐在那儿。我顿然一愣,手里的衣服无处可藏。

她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的茶:“关上门,我们说会儿话。”

“是,嬷嬷。”我进屋,转身关门,却那么慢,我多希望小珠现在能过来,但她此刻在海妃娘娘那儿。

门关上的那一刹,屋子暗沉下来,我转身,晴嬷嬷的笑脸已变成面无表情,如罗刹一般,让人觉得可怕。

“把你手上的衣服拿给我看。”她命令我,不可抗拒。

我紧紧捏着衣服:“嬷嬷要看这衣服,作何呢?”

“我不能看吗?”她又笑了,是虚伪的笑容。她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走我手里的衣服,她盯着衣服,然后抬头看着我,不可置信:“这是皇上的衣服,袖口还破了,有血迹,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了一想:“奴婢不知,但皇上命我将这衣服烧毁。”

她不信我的言辞,扬手就要打我,我一把扼制住她的腕子,怒然相对:“收回你的手,我不听命于你!”

晴嬷嬷气得握拳,骂我:“东家婆婆把你送进宫来,是让你来勾|引皇上的吗?”

我冷哼:“不行吗?她只有一个目的,让皇后和皇后的母亲不好过,我这么做不也是一种途径吗?怎么,非得让我按着你的旨意来行事?你的控制欲到底是有多强?”

她明显气狠了,面容扭曲:“你这是与我唱反调?”

“不,我敬重你,但我不是任你支配。”说完,我夺回她手里的衣服。

她开始恐吓我:“你若不听命于我,我会跟皇后娘娘说,让她来惩治你。”

“她已经被皇上禁足了,你如何让她来惩治我呢?或者,你可以去找海妃娘娘?”我笑起来。

“你!无名,你知道这里是后宫,不是坊间!你行事做人还是用点脑子为好!”晴嬷嬷气得拍桌子:“我在这宫里待的时间,可比你久多了,自然眼光也比你长远,你一个嫩头黄毛丫头,懂什么!”

我转过身来,看着她,勾起唇角:“你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吗?尝试过失去容颜,失去孩子,失去一切的滋味吗?尝过众叛亲离吗?”

她一愣。

我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叶刀,露出自己的腕子,那儿的疤痕很是丑陋,她吓了一大跳。我用小叶刀在她脸上摩:“这把小叶刀,割过我的腕子,毁过我的容颜,你经历过吗?”

“疯子!”她骂我。

我笑起来:“疯子也好,痴傻也罢,你的世界永远只有这座宫。我的世界比你广阔,羁绊也比你多,别以为你在宫中待得久,就懂得比我多。现在,你给我出去!”

我打开屋门,逐客的意味那么明显。

晴嬷嬷拂袖而去,临走之前,诅咒我:“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得尸骨无存!”

我淡淡一笑:“我不怕。”

屋子安静下来,我喘了会儿气儿,将小叶刀收回怀中。姬远那衣服还得处理,眼看那些绣女就要回来了,我得尽快。这般,我抱着衣服到浣衣局,找了一处僻静地方,将几件不要的旧衣服连同姬远那件衣裳,一起烧了。

熊熊火势,在我眼前窜耀,明显的热浪拂来。

有人闻着烟味跑来,见我在烧衣服,就问:“无名,你烧这些衣服做什么,都不要了吗?”

“是啊,非常旧了,再穿就不好看了。”我笑着说道,眼睛紧盯那团火,生怕这宫女看见姬远的衣服。

好在,她是没有瞧出来,只是与我闲聊:“哎,太子殿下太喜怒无常了,今儿还把我们一个小姐妹给整伤了。”

“哦?怎么回事?”我禁不住问。

“还不是我们小姐妹背后说人闲话呀,惹得太子殿下不高兴,这才想着法子来整她。可怜的小姐妹,手都给弄伤了,太医说了,要恢复是很难。没了手,这小姐妹不等于是废了吗!”她面色中的惋惜,让我心痛,我的念儿竟然如此残忍。

衣服烧成灰烬,我瞧了一眼,对这个宫女告退。

回到自己屋子时,小珠就跑来找我,直言:“不好了!无名,你算是大祸临头了!”

我一愣:“怎么了?”

“海妃娘娘今儿就在大殿中说,要是让她见到你一回,她就要打你一回,说你是个勾|人的妖|精,满肚子都是坏水儿。”小珠照着海妃娘娘的原话说道。

我忍不住笑了:“你觉得我满肚子坏水吗?”

她瞪大眼睛,被我问住了,转而才说:“怎么可能,你是个好人。”

“你又何以见得我是好人呢?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只有罪人。”我说。

她很不理解我的话,眼睛瞪得圆又圆,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人这一辈子总会为什么而活,有人为财,有人为情,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动力。”

小珠听了这话,忽然问:“你想做妃嫔?”

我摇摇头:“不,我有更长远的目标。”

“是什么?”她追问。

我却不语,将她送出我的屋子,月色而来,我躺在床上,开始思量,如何和姬兰相处。他的一言一行无不像姬远,只怕他在与姬远相处下去,就要变成第二个七鬼了。

七鬼并不是不好,只是太过辛苦,所有的愤怒都要压抑在心中,真情实意都藏起来。这样的人没有真性情,叫人如何忍受?

姬远可不就是这样,他总带着面具,是无法相处,亦不想相处的对象。可惜我没有软心肠,不然我也要可怜他的艰辛了。

但我不会,因为我的命运在他手里发生过偏执,我无法忘记他的逼迫,以及我所受的苦痛。

思及此,我闭上眼,进入梦乡。可怕的是,我竟然又梦到了东安若兰,我的娘亲。她白衣而立,那样绝世而独立的女子,美得可怕。

我依旧是个小小的孩童,她温柔地看着我:“甄儿,你终于来见我了。”

“是你想尽办法要我来见你,不是吗?”我冷然问。

她很懊恼,告诉我:“甄儿,你恨我,对不对?”

我别过脸去,她便蹲下,温柔地抱住我,柔声道:“甄儿,是娘的错,娘不该这么自私,把所有的包袱都要你来扛,你恨我是对的,但是甄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你若永远不出现在我梦中,我便可原谅你。”我说,那么无情。

这是她所受不了的,她看着我,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我该如何对你?东安若兰,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完全可以说是妖怪,你用巫蛊存活在我梦中,是想通过控制我的意志来与广平王相会吗?”我无情地揭露了她的目的。

她怒了,猛然站起来:“我不可以吗!”

“对!你不可以!”我后退一步:“你不可以控制我,也不可以出现在我梦中。因为从我出生的那刻,我们的身体不再共同,你与我分离,我对你一无所知,最重要的是,是你曾经犯的错都报应在我身上。我的痛苦全都源于你,本来你已经死了,我便可不去怪你。但你却要用巫蛊来亲手害死你的女儿,你太残忍了。”

她慌了,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巫蛊不会要你的命,它只会伤害你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你真的很自私。”我说完这句话,欲咬破自己的嘴唇,从这梦里解脱。

她忙扑过来,不许我离去,那模样真就像个恶魔。那么狰狞地面容,不再美丽,只让我从心底里害怕。

如果我被她捉住,那我永远都只能活在这梦里,但幸好我逃了出来。

惊了一身冷汗,直起身子的时候,栖息在窗沿的乌鸦飞走。黑色的乌鸦,不祥的东西,叫人心惊胆颤。

我抱住双膝,暗暗思量着,我得找一个方法,拜托东安若兰的巫蛊梦。若我被梦侵蚀了,那就等于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玲珑子与东安若兰是姐妹,她必然知道怎么破解这巫蛊,但我此刻陷在樊笼所,不能见她。同时玲珑子也是危险的人物,她也许会杀死我。

容不得多想,天已经亮了,我换了身衣裳,洗漱一番。

拿起姬远给我的腰牌,今日我就要去东宫上任,做的什么工作,姬远还未给我安排,但我想应该不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是充满期待的。

待时辰到了时,我便走出屋子,朝东宫而去。守门的侍卫将我拦住,我亮出腰牌,他们才放行。

这腰牌好似有什么魔力一样,让我高兴极了。后来想想,也只是因为我的激动罢了。腰牌不过木头一块,何来的魔力。

我在东宫偏殿守候了一会儿,姬兰还在睡觉。

等到太阳升至正空时,他才懒懒地起身,穿戴好走到偏殿,一见到我,眉头都拧在一起了。他拍拍自己的脑门,说:“哦,差点忘记了,父皇说将你调来我这儿了。”

“是的,殿下。”我说,满心都是欢喜。

“丑女人,你有什么能耐呀?竟然让我父皇对你那么上心。”他是看好戏的表情,这模样那么贼兮兮,我笑起来:“秘密。”

他一愣,转而乐了:“哟,您还秘密呀。”

我看着他,这句话说的像我。我多想把他抱在怀里,亲一口或者揉揉他的脸,也许他会厌恶我这般亲昵地行为,是了,他的确会厌恶,瞧他那性子,和青儿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青儿黏我,但他不。

“你傻乐呵什么呀!”他忍不住问。宫女端来一盘葡萄,他摘了一颗丢在嘴里。我忍不住问:“殿下早饭吃了吗?”

“没。”他说完,又吃了好几粒葡萄。

我断走那盘葡萄:“先吃早饭垫垫胃,殿下这样吃,对胃不好。”

他皱眉:“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管到我头上来了?”

我笑起来:“不是管,是关心。”

他看着我的笑容,一撇嘴:“真是有够丑。”

我敛住笑容,他却乐呵地笑了:“就你这面貌,还是不笑为好,比你笑起来那副傻乐呵样儿,让人喜欢。”

他说着又抢了我手里的葡萄,大快朵颐。

的确是个烈性子,不服管,还喜欢欺负、捉弄人。我想了一想,拿出腰牌,威仪满面:“殿下,皇上将太子殿下的饮食起居都交到奴婢手中,奴婢自然有责任好好照顾殿下。”

说着,我端了他手里的葡萄。他这回可怒了,猛然站起来,个子那么矮,要仰视我,他不甘心,就跳到椅子上,与我平视:“怎么,我吃几粒葡萄,也碍着你的事儿了?”

他气红了脸,那么可爱。

我忍不住俯身,亲在他脸颊,姬兰当场石化,瞪着我,用小手指我的鼻子:“你…你…你…”

“什么?”我眨眨眼,开心地笑起来。

殊不知,姬远一直站在殿外,注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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