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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131章 那人却在(下)
 
回到客栈,疲累随之而来。我倒床而卧,念儿凑到我面前,见我两颊处的泪痕,问:“你哭了?”

我伸出一只胳膊,对他说:“到娘怀里来,娘和你说说话。”

他不愿意,却更像扭扭捏捏,我一把将他带到身边,他才乖乖躺在我怀里。我看着帐顶,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样,是春。

“念儿,娘很庆幸你没有恨我。”我看着他。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眸,熠熠生辉,也盯着我。

他皱眉:“我恨你有什么用,切。”

“呵呵。”我笑起来,脑海里想着的却是东安若兰,她对我所做的,与我对念儿,何尝不是一样呢?

也是这番经历,才让我明白,恨一个人并不会让自己幸福,重要的是放下。放下仇恨,放下执着,试着看看天空,因为你会发现,天空永远比你想的更广阔。而我之于东安若兰,便是这般。

那是我的娘亲,为爱而执着,在最后的关头,见到了心爱的男人。她没有再如曾经那般痴迷,而是选择放下。那梦境,泛黄、凋落,最终消失。但她临别前的微笑,却永远印刻在我心中。

我想,该延续下去的不是恨,而是爱。

忽然,一只小手抚|在我的脸庞,温热的触觉,让我一愣。我扭头,念儿主动地用双手抱住我,他钻到我怀里来,脸贴着我的胸|口,小声说道:“娘,其实…”

我耐心地等待他的下文,可他却是脸红了,这样不善于表达,倒真的像极了李戎。

他纠结了半天,终于说出口了:“其实,我不恨你的原因是,因为我从小就知道你们这一代之间的纠葛,从姬远到花六郎,到你的师父玲珑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他终究是小,很多话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表达,但我已经明了他的心意。

我拥住他的小身子,拍拍他的背,轻轻而言:“娘明白,你不愿让娘再伤心,因为你爱娘。”

我轻轻哄着他,哼着莫名的歌儿,他便睡了。

在青儿和念儿小的时候,我都不在他们身边,但他们没有恨我,是血浓于水的爱,我要好好珍惜。

战火又重新燃起,我在关东说书坊里听到了这则消息,东泽和关东又开仗了,边疆已经是民不聊生,加之匈奴的干扰,乌孙又蠢蠢欲动。阿明公主的死,乌孙有可能知晓了,所以才会蠢蠢欲动。

但我想,就算是一千个阿明公主,对于乌孙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毕竟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总是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的侵略行为找一个光明正大地理由。

我和念儿总住客栈也不是办法,与这个小小的人儿商量了一番,决定在城中租一套房子,再作打算。

关东到底是繁华,租金自然不便宜,我和念儿手无寸铁,身上的钱财就算再多,也是坐吃山空。但到底还是租了那套宅子,离曾经的将军府,现在的太子府倒不远。

这宅子后头有一座小山,只要站在那山头,就能瞧见太子府。我常领着念儿去那里,我喜欢抱着他坐在百花丛中,遥望那座不算奢华的太子府,对那里的记忆应该追溯到卫甄,只可惜,我不记得了。

念儿常觉得无聊透顶,支撑着腮帮,扭头问我:“你就这么干望着?还不得成了望夫石了?”

我苦笑:“那怎么办,谁叫你爹不记得我了。”

“他真的不记得你了吗?”他好奇。

“应该是这样。”我说。

“为什么?”他问我,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叹了口气:“你爹的母亲,也就是你|奶奶,她不喜欢我,觉得我和你爹在一起,是耽误你爹的前程,就给你爹吃了一种东西,让你爹忘了我。”

顿了会儿,我又说:“我也吃过那东西,知道那东西的厉害,所以至今我都未记起有关卫甄的记忆。”

念儿摇摇头:“真是乱七八槽。”

我拍了他头一下:“小家伙,可不许这么说。”

他扭头朝我龇牙,然后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拿出腰间的剑,在花丛中练舞起来。光亮的剑,猛然挥向一朵花,刹那,那花便随着他的剑落在我手中。我将花放在鼻前嗅了一嗅:“谢谢!”

他古灵精怪地笑起来:“花六郎就没给你送过花,对吧?”

我黑着脸:“他是你爹。”

他摆摆手:“我爹就没给你送过花,对不对?”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趁他不注意猛然将他抱起,挠他痒痒:“你这是讽刺娘,是吧,我可得好好惩罚你一下。”

他哈哈大笑起来,小身子扭来扭去,好玩极了。

我们的嬉闹,直到太阳落山,回到屋中做了一顿不算多好的晚餐,这孩子虽说言语恶劣,却很懂事,不挑吃穿。桌上的全是素菜,我看着他,暗暗思量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荤菜。

翌日,我领着念儿去集市,正是热闹的时候,我们的心情也是好的。但我若有先知能力,我便知晓,今日并不是一个好日子。

可不巧,我领着念儿去酒楼里吃饺子,这里是李戎带我来的,那时我失去了味觉,今日特地尝一尝。很好吃的饺子,念儿胃口大开,吃了好几碗。

我们说着笑着,身后有脚步声,我没注意,只当是过客。谁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扭头,却是愣住了。那人是梅如。

他笑嘻嘻地坐下来,对我说:“阿初,我们六年没见了。”

我瞪着他:“当时不是让你去宫中,帮我照顾念儿的吗?你食言了。”

他耸耸肩,很无奈:“我也有心帮你,但我身不由己。”

“你的模样,不像身不由己。”我戳穿他的谎言,也许,这不是谎言。可他那轻浮的表情,着实让人受不了。

梅如看了一眼念儿,然后又看看我,说:“他长得不像李戎。”

我听懂他话中之意,警告他:“他就是六郎的孩子,你要是再当着他面胡说,小心我废了你!”

“哎呀呀,阿初还是这么凶!”他笑起来,对着念儿说:“你好啊。”

念儿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有病。”

“哈哈,这嘴可真像你呀,阿初。”梅如的笑容,看似真实,却让我觉得很假。我顿时起了警惕,拉起念儿的手,却是慢了一步。只见一把弯刀横在念儿的脖子上,梅如唇边的笑容凋落,他看着我,面色麻木:“阿初,对不起了。”

“你要抢走我的孩子?”我惊、愤怒。

“玲珑子要见你们。”他说罢这句话,就点了我哑穴,逼迫我朝前走。我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因为念儿在他的刀下。

当我回头时,却见念儿涨红了的脸,他是气得,却说不出话来。

梅如,你当真要让我厌恶你吗?竟然一直欺骗我!

可我心中的话,他不会听到。他将我们赶上一辆马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他点了我穴道,却解了我的哑穴。我啐了他一口,骂道:“无耻!”

梅如擦掉脸上的口水,只是看着念儿。良久,他笑起来:“阿初,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你把我送到玲珑子那儿,就是要害我!更可恶的是,你竟然让我的孩子一起去!”我急了,念儿睁着眼看我,他扭动挣扎,那锋利的刀尖就在他喉咙处,我急忙说道:“念儿,你别动。”

梅如拍拍他的脸,说道:“是个烈性的孩子。”

念儿扭头瞪着他:“拿开你的脏手!”

梅如一愣,转瞬就是哈哈大笑,然后对我说:“阿初,你瞧你瞧,他可真像极了你的性子。”

我和念儿一齐瞪着他,惹来他又一阵的嗤笑。

马车顺着官道行驶,出了城门之后,拐向了一条小道。我暗暗记着方向,口上却是引开梅如的注意力:“你一直跟着我?”

“是啊,师父让我跟着你,看看你的行踪。开始,你和李非在一起,我无从下手,接着你又和姬远在一起,我又是不可。现在,你单独一人,倒成就了我。”他笑着说。

“无耻!”我说来说去,只能骂这一句。

他只是一笑,不再说话。直到,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撩开帘子,我瞧去,梅如却用头罩将我的头蒙住,念儿亦是。

黑漆漆的视线,什么也瞧不见。我被人牵着朝前走,良久,才停住步子。头罩被摘去,我看见了端坐在椅子上的玲珑子。她手里一支烟,漂亮的玉烟杆,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住,嘴角的笑容很讽刺。

我盯着她:“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值得你这般?”

她皱眉,耻笑我:“我的仇还没报呢。”

我急忙将念儿揽到自己的怀里,她看着我的举动,笑起来:“我就是想看见你这样害怕的表情,你越这样,我越高兴。”

还不待我开口,念儿已然说道:“说明你走火入魔了。”

玲珑子一愣,瞧着念儿,忽然问:“我收你做徒弟怎么样?只要你肯拜我为师,你就可以不用死。”

“白痴。”念儿不屑地骂道。

玲珑子自是没有好脸色,她立刻一挥手,便有人将和念儿押了下去。他们将我们关在柴房里,湿闷之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地上很多虫蚁,我怕念儿被咬,便将他抱在怀里,哄着他:“你不要怕,娘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他看了我一眼,忽然抱住我:“你才是不要怕。”

我愣住了,唤道:“念儿。”

他瘪瘪嘴:“忍忍吧,现在说这些无用的,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话虽如此,可我却毫无办法,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的没用。就在这时,屋门被打开,梅如走了进来。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他瞧着我这动作,苦笑了一下:“阿初。”

“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他却是莫名地说道:“你一点也不信我了,对不对?”

“你这样的行为,叫人如何信你?你当初将我从悬崖上救上来,我好心感激你,可转眼,你又将我送入狼穴——姬远的手中。害我辗转,毁了自己的容颜,丢弃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六年之后我看到了希望,可你又一次将黑暗带到我身边,你到底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我将心中的疑惑、愤怒通通吐露出来。

梅如看着我,他退到门边,靠在门上,似笑非笑:“我从小就无父无母,在街边像个乞丐,有人可怜我,给我吃的,可常常有比我大的乞丐来抢我的东西。”

他顿了会儿,又说:“那是生不如死的童年,我想你从来没有经历过。即便你在后来经历了不少苦难,但都敌不过我幼年深刻心底的记忆。那条街,充满污秽、肮脏、虚伪,娼|妓,赌博。我就是在这群人中讨活,没有尊严,只有市侩。”

梅如的面色有痛苦,我紧紧抱着念儿,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对我说他的身世,是要赚取我的可怜吗?的确,我认为他幼年很悲惨。

梅如又说:“直到玲珑子出现在我面前,她收我为徒,教我怎么与人相处。不再是与那些世俗之人相处,而是与高雅的人。她教我一切,但我什么都学不成,依然那副二流子模样,但她从不生气,像一个…”他顿住了,因为他形容不出来。

我接过他的话说:“像一个母亲,你拿她当母亲。”

他猛然抬头,笑了:“是的,我对她有很深的感情。她要害你的时候,我挣扎过,所以你跳崖的时候,我救了你。可后来我发现自己是痛苦的,我若救你,便是背叛她。我若帮助她来害你,我又是不愿的。”

我没曾想过,他的内心是这么的复杂又挣扎。那个看似什么也不在乎的梅如,原来这样敏感,我对他终究是不够了解。

念儿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求他放我们走。”

我默许,便抱着念儿跪下来,对着梅如说:“梅如,当我阿初最后一次求你,放我们走,好不好?”

他犹豫,不安,挣扎。

就在他要动摇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大汉对着梅如说:“师父要见这两个人,带他们去万蛇谷。”

我悚然一惊,万蛇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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