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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8章
 
清晨,老街上的各种店铺都陆续开门了。街头的百草居,一个七岁小童背着竹篓跑出了大门。“半夏!慢些跑!午膳忘了带!”张郎中从店里追出来,手上提着一串用麻绳系好的荷叶饭团。小童拉住旁边布店的大门,刹住身体,掉头往回跑,扑进张郎中怀里,接过饭团,丢进竹篓,乐呵呵的说:”爹!我走了!今天一定会挖到最大最好的药材!”说罢,又急急火火的跑了。

张郎中在后头追了几步:“爬山时候小心着些,早些回来,别等到天黑遇上狼!”

“知道啦!爹爹放心吧!”小童渐渐跑远了。

张郎中的发妻慧芬生半夏时难产,诞下嗷嗷待哺的小儿后便撒手人寰。他爱妻深切,不再续弦。请不起乳母,便用米汁代替,一勺一勺喂养幼儿长大。每日里手忙脚乱的照顾小儿,竟没空悲伤忧愁了。到半夏长大,冬温夏清,父慈子孝。张郎中医术高超,时日久了,有了些积蓄,在街头开了这间“百草居”,为人诊病开方,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逍遥无忧。

半夏跑出老街,奔向街外的乌龟山。爬至半山腰,采了些他爹日常开方用到的黄芪、枸杞子、三七、金银花之类的寻常药材,不知不觉,背上的竹篓满了大半,抬起胳膊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珠儿,腹中咕咕作响,是时候吃午膳了。便把药锄挂在腰间,兴高采烈的向山中小溪走去。

他最喜欢坐在小溪边上吃午膳,听着潺潺流水流过岩石的声响,感受着溪水带来的清凉惬意。小溪旁有一处神龛,依山而建,嵌进山石中,供奉着山神。

半夏走到神龛前,放下竹篓,从里面翻出荷叶饭团,解开其中一个饭团的麻绳,打开荷叶,捧到神龛前放下,双手合十,虔诚的拜了三拜:“请山神爷爷保佑我能找到珍贵的草药,给爹爹拿去治病救人。”说完,才坐到溪边,吃起剩下的饭团来。

半夏吃罢午膳,躺在溪边的大石上晒了会儿太阳,背起竹篓,朝山顶爬去。珍贵的药材都在山顶,山势险峻,沟壑纵横,等真爬到了,也未必能寻到一颗半颗的珍品。张郎中担心小儿的安危,从不准他自己爬去山顶。只在哪日没有病患时,自己也背上竹篓,带着半夏一起爬到山顶找寻稀有草药。

这半夏,人小鬼大,连日来,都是先在半山腰采集了足够的寻常药材,再用剩下的半日时光,费时费力爬去山顶采药。一连几日,毫无所获,也不灰心。只倔强的想着总有一日,能挖到一颗珍贵的草药拿回家去,让爹爹大吃一惊!

小小的人儿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拿着药锄寻来寻去,待到日薄西山,始终不见一颗上品。虽是屡战屡败,又仗着少年心性屡败屡战,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不免有些失落。恹恹不乐的把药锄挂回腰上,准备下山。

“前面的小公子请留步!”身后传来老人颤巍巍的声音。半夏转过身,见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神清气爽。

快跑几步,来到老者身前,拱手作揖:“老爷爷叫我何事?”

老人捋了捋胡子开口:“我家中亲人染病,方子里差了一味百年人参,城中的药铺,遍寻不得。只得每日上山寻找,今日苍天垂怜,在那边峭壁的泥土里瞧见几片粗壮参叶,想来这颗人参该是有些岁月,无奈我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还请小公子代老夫爬上峭壁,采摘下来,感激不尽!”

半夏顺着老人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山崖下的峭壁上一片郁郁葱葱,葱绿之间,几片粗壮参叶格外醒目,旁边还有几颗岁月尚浅的细小参叶顶着红色的人参浆果。

思虑片刻,放下竹篓,找了块干净的平地,倒出上午采的药材,再背上空竹篓:“老爷爷请您在这里等我,帮我看着地上的药材,莫被野兔吃了去,我这就去帮您采参。”说罢,跑去峭壁下面,攀爬起来。

看起来险峻的山势,半夏攀爬的却异常顺利,每一块抓握登踩的石头似乎都配合着他的身量一早等在那里。轻松爬到人参旁触手可及的地方,腾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拿出一根红绳,在人参身上缠绕两圈,绑好,再拿起药锄轻轻挖出根须,一大颗肉质肥厚的黄白色人参从泥土中现出。半夏轻轻的把人参放进身后的竹篓,再轻手轻脚爬下峭壁,朝着不远处的老者跑去了。

“老爷爷!我拿到了!”边说边把人参从背篓里拿出来,交给老者。老者并没有接过来,只眉开眼笑的说到:“多谢多谢!小公子,可否再帮老夫将这人参背下山?”

“好的呀!”半夏说罢,把刚才倒在地上的药材装回竹篓,最上面又放好老者的人参,与老者一前一后的走下山去。

“小公子,我见那峭壁上不止一颗人参,为何不再多采几颗?”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半夏想回头说明,却被背上的竹篓挡住了视线,便继续边走边说:“老爷爷,那里的确还有其他几颗人参,可时日尚短,还顶着红色浆果。不如让它们多长些时日,将来长得和竹篓里这颗一样粗壮,功效更佳,方可救人于恶疾。”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公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远见卓识,前途无量啊!”老者称赞。

“老爷爷竟夸我,这些都是我爹教的,我爹是郎中,没有病人的时候就带我上山采药。凡遇到稚嫩的药苗,都小心呵护,连药苗周围成熟的草药都不摘了,唯恐它们根茎相缠,采摘时伤到幼苗。爹就带我再爬高一点儿,去别处找寻成熟的草药。”半夏兴高采烈的说着,身后却不再有回应。

“老爷爷,您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走累了?要不咱们停下歇歇?”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是身后空无一人。

半夏思量,难道是自己走的太快了,老爷爷没有跟上来,于是站住了等上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又喊了一会儿,依然没有回应。眼见夕阳西下,再不回去,恐怕遇到狼,爹也要担心了,便向着家中方向跑去了。

张郎中站在百草居的门前朝着街外的乌龟山望去,心中担忧,半夏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晚,正打算关了店门上山去寻他,就听见身后一句:“爹!我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转身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小儿,疼惜的摸摸头,嘴上却严厉的教训:“再不可如此晚归了,害爹好一顿忧心。”

半夏急忙伸出双臂环住张郎中的腰,仰头撒着娇说:“好爹爹,我不是有意晚归的,我同你说,今日我在山顶遇到位白胡子老爷爷,我帮老爷爷爬上峭壁采了一棵好大的百年人参!老爷爷让我帮他背着人参下山,可半路上,老爷爷却不见了,我等了好一会儿,又喊了好久,还是不见人。天色晚了,既怕狼出没,又怕爹担心,就一路跑回来了,喏,跑的太急摔了一跤,膝盖都摔破了。”说罢,指指双腿上的鲜红:“爹快帮我敷点药吧,可疼了。”脸上还呲牙咧嘴作出一副痛苦相。

张郎中被他这古灵精怪的小儿逗的哭笑不得,伸手在半夏额头弹了一下:“且饶你这一回,快进屋去,爹帮你上药。”父子二人进了屋内,锁好店门。张郎中从药柜里拿出金创药敷在半夏腿上,还未敷好,半夏就跳起来,跑去靠在门旁的竹篓前,取出那颗百年人参给他爹看。

张郎中瞧了人参,大吃一惊,这棵人参身型巨大,岂止百年?即刻问了半夏人参由来的始末。又见竹篓里多了几十片包过饭团的荷叶,都已枯萎,不再新绿,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嘱咐半夏三桩事,其一,日后上山莫要再独自跑去山顶。其二,再去溪边的神龛时,须诚心感谢山神爷爷恩赐的千年人参。其三,万万不可与旁人提起此事,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半夏听他爹讲,原来白胡子老爷爷是山神爷爷,起先是惊的目瞪口呆,而后又乐的手舞足蹈,想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居然收到了山神爷爷的馈赠!当晚,躺在床上做梦都笑出了声……

第二日,半夏早早起床,背上竹篓,爬上乌龟山。到了半山腰,并未去采药,而是径直走到溪边的神龛,拿出爹爹嘱咐他带上的吃食供品摆好,双手合十,跪谢山神的恩赐:“多谢山神爷爷赠我人参,爹爹说这颗老参功效奇佳,磨了药粉制成药丸,可以医治多种恶疾,使好多人免受病痛之苦。”说罢,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才走去日常采药的地方采起药来。

收获了满满一竹篓的药材,在溪边用过午膳的半夏,站在半山腰对着山顶望了一会儿,虽然很想像往日一样再走去山顶,但想到昨日信誓旦旦的答应了爹爹,再不独自一人去危险的地方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就不去了吧。嗯,只是今日不去……便背起竹篓,满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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