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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13章
 
元宵节前后,荣城百姓都有放孔明灯祈愿的习俗。在灯身写上愿望,点燃灯底的松脂,暗夜的天空便会升起朵朵明亮。火红色的光芒跳向无尽黑暗,万灯齐放,照耀大地,映的人面上红扑扑,心内也暖洋洋。孩童们跳跃拍手,大人们也眉开眼笑,元宵节,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只有“竹生坊”中的碧鸢还在彻夜忙碌,先用刀将大毛竹劈成若干篾条,次将篾条弯曲成孔明灯骨架的模样,放在炭火上细细烘烤,直至烤出竹油,方可定型。扎好灯架,取了棉纸糊成灯罩,底盘放上一块松脂,放灯时点燃松脂,孔明灯便可冲天而起了。

又一盏灯制好,碧鸢七岁的女儿康盈,欢喜的把灯拿去柜上摆好。看着柜上满满的孔明灯,想着明日又将被客人一扫而空。又喜又悲,喜的是每年店里这段时间都会生意兴隆,盈利是平日的七八倍;悲的是娘亲忙碌的夜里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待今晚制的灯明日售罄之后,又要彻夜不眠的为下一日辛苦劳作了。小人儿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她娘身边,拿起木贼草轻轻打磨起篾条来。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娘亲多做一些事。

碧鸢的相公董青,两年前染了风寒仙去了,留下女儿康盈与这间“竹生堂”,她与相公鹣鲽情深,并不改嫁。平日做些纸鸢谋生。到了元宵节前后,便制作孔明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母慈女孝。

这日,城中古玩店“金玉堂”的袁大虎袁老板,带着七岁的独女袁宝来到竹生坊购买孔明灯。袁老板大腹便便,国字脸,八字眉,三白眼,鹰钩鼻,嘴大牙黄。身旁的女儿元宝,随了她爹的长相身材,面目尖刻,矮胖黝黑。只是一张薄唇小嘴,与她爹大相径庭,大概是随了她死去的亲娘吧。

说起这袁家,乃是荣城大名鼎鼎的古玩世家,只是三代单传,到了袁大虎这一带,只得了袁宝一个宝贝女儿,发妻得了肺痨就仙逝了。纳了几个姨娘也并无所出,于是将这掌上明珠溺爱娇宠,不甚管束。私塾上课时,袁宝目无尊长,不是扯了先生的胡子,便是烧了先生的书本,或是往先生茶壶里放辣椒粉,种种劣迹,前后换了五个先生,便再也无人肯教了。袁大虎爱女心切,并不恼,只说:“无碍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将来招个乘龙快婿入赘,一样可以帮我打理生意!。”因这袁小姐经常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无理取闹,声名远播,百姓们悄悄给她取了个绰号:“混世魔王”。

且说袁氏父女进了竹生坊。店里人声鼎沸,都是来买孔明灯的,女儿康盈去了乌龟山采竹子,碧鸢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竟没瞧见袁老板进门。

袁宝在人堆儿里左瞧瞧右看看,一眼瞧见堆在柜台边上,康盈打磨了一晚上的篾条。走过去拿起来一根儿看看,软软细细,一折就断,觉得好玩儿。袁大虎站在一旁,并不言语。想着一把破篾条,待会儿扔几个钱赔了店家就是了。转眼袁宝又折了几十根,最后干脆整捆抓起,正打算一齐折了下去。

“住手!不能折!”门外的康盈采了竹子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袁宝脚下作践了一地的篾条,原本半人高的篾条,这会儿被折的四分五裂,散落一地,康盈见她还要祸害剩下的篾条,急忙出声制止。

袁宝抬头看看对面的女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身形匀称,肤白貌美。顿生妒意,她盯着女童的眼睛,阴笑一声,举起手中那捆篾条晃了晃,狠狠折了下去!只听一声尖利的嚎哭:“哇!爹爹!我的手破了!都怪这破竹子!好疼啊!呜呜呜……”

哭声穿透了店中的喧闹,众人瞬时安静下来,冷眼一瞧,是袁家的“混世魔王”袁大小姐来了,客人们纷纷放下孔明灯,好奇的瞧着热闹,不知今天这位袁大小姐又要怎么个闹法儿。

袁大虎心疼的捧过女儿双手查看,篾条捆儿折断的切口在手上划了许多条口子,鲜血直流。袁宝伸直胳膊,低垂着受伤的手掌,指向门外的康莹:“爹!都怪她!若不是她冲我嚷‘不能折’,我才不会分神伤了手!爹爹给我做主!给我报仇!呜…呜…呜…”

袁大虎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快步冲向门外的康盈,磨着牙说着:“小蹄子!今日我便打死你!”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碧鸢急忙冲上前去把女儿护在怀里!身后的拳头落下,碧鸢只觉喉中一甜,喷出一口血来,店中的众人惊呼,有人小声说:“好黑的心啊,大人都被打的咳出血来,若是孩子挨了这一拳,恐怕小命就没了。”

碧鸢转过身来,用袖口擦干嘴角的血,搂紧怀中的康盈,不卑不亢:“袁老板打也打了,气也消了,当务之急是不是先为小姐请位郎中诊治伤口才是正经。”

袁大虎想着袁宝的伤口耽误不得,环视店内众人说道:“从今往后,谁若再照顾这家作坊的买卖,便是和我袁某人过不去!”说罢,抱起袁宝,气呼呼的往外走了,擦肩而过时,躺在袁大虎怀中的袁宝,幸灾乐祸的盯着康盈,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袁大虎带着元宝走后,店内众人面露难色,元宵节家家户户都放孔明灯,岂有不买之理。转念一想,若买了这家的灯,可就开罪了“混世魔王”,实在得罪不起。便纷纷对碧鸢说:“改日再来。”陆续走出店门。

“娘,对不起,都怪我没沉住气,我若不去制止那袁大小姐折篾条,娘便不会受伤,咱们的生计也不会被断了。”康盈眼里噙满泪水,靠在她娘亲怀里懂事的说。

碧鸢轻抚着康盈的后背,缓缓说着:“不是你的错,是那袁家小姐太过刁钻跋扈。不能做孔明灯,我们便另寻营生,车到山前必有路,莫再忧心,天塌下来,有娘在呢。饿了吧,娘给你做了竹香团,还在灶上暖着,趁热吃吧。”

“娘,背上的伤可还疼?”

“莫忧心,早就不疼了。”

“娘骗人,都吐血了,怎会不疼。”

“真的不疼,那血是娘咬破嘴唇吐出来唬人的。”

“娘又诳我。”

“来,快吃竹香团吧,你最喜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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