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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60章
 
每到端午节,盛丰米店的门前便挤满了前来买糯米的人。人再多, 伙计也不紧不慢的量着米, 保证每斗米都给的紧实。无论来人买几斗米, 每量到最后一斗,米店总会白送一小撮米, 洒在米斗上, 形成一个“尖儿”。

日子长了, 有人好奇,一边买米, 一边问掌柜的为何如此?不怕亏了银子?掌柜皱岳兴只是笑笑:“来盛丰买米的各位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当然要略尽薄意, 不可利欲熏心。没的这“米尖儿”, 怎对得起各位的照拂?无尖不商嘛!”

久而久之,为着每次买米都赠的“米尖儿”, 荣城百姓便格外喜欢照顾盛丰的生意。

米店的掌柜皱岳兴本是个秀才, 祖父是燕城的父母官。他未出生, 祖父便仙去了, 于是举家带着祖父的棺柩,搬回了故乡荣城,将祖父入土为安。

皱岳兴虽然几次落地, 但并不灰心。四十二岁这年再次进皇城赶考。路途遥远, 一日赶路到深夜,走到双腿酸痛,却依然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便干脆宿在路边一间破败的古庙内。吃了些干粮,便燃了烛火,在烛光下读起书来。

忽听“吱吖”一声,破败的庙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肩上还背了个打满补丁的包袱。老者见了皱岳兴,拱手道:“夜黑风高,赶路至此,可容老朽与公子一同在这古庙中夜宿一晚?”

皱岳兴听了急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将老者请进庙内:“老人家快进来,外面风大,路上荒凉,幸得这座古庙在这里,可为路人遮风挡雨。”说罢,又回到自己行囊前,拿出干粮与水袋,赠与老者充饥:“老人家如若不嫌,便用些干粮果腹吧。”

老者感激不尽,接过食水便狼吞虎咽。

待老者吃罢,才与皱岳兴攀谈起来:“瞧公子这副打扮,可是去往皇城赶考的秀才?”

“正是!”皱岳兴点头:“小姓皱,皱岳兴。敢问老人家也是去往皇城?”

老者笑笑:“多谢周公子的食水,我是去见我孙子。我那孙子,考了几次均是落了第,我就是来劝他莫再执着于功名。”

皱岳兴不解:“常人都是盼望子孙后代能得蟾宫折挂之荣耀,老人家却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皱公子有所不知,功名利禄各人自有定数。我那孙儿命中合该做个粮商,一味逆天而行,岂能如意?”老者答曰。

皱岳兴温和而坚定的直视老者双目:“窃以为,人定胜天。”

老者无奈的摇摇头:“人定虽可胜天,但祖辈造下的业却要报在儿孙身上。若不先将恶业消了去,只会越陷越深,直至穷途末路。”

“老人家此话怎讲?”皱岳兴更加不解了。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是荣城人士,多年前,考取功名,做了一座小城的父母官。便带了妻小,居家牵往城中。初入官场,本想大展身手,造福于百姓。谁知,才上任三天,便收到了皇城一封并无署名的来信。信中要我准备好每年孝敬京中官员的两笔钱,“冰敬”与“碳敬”。我大惊,当官怎可如此明目张胆收受贿赂?于是便参了一本折子到皇城,谁知官官相护,这折子竟被拦了下来!未曾到过皇上面前!”

说到此时,老者面露悲伤之色:“与这道奏折一起退回来的,是另一封信。也正是那封信,使我此后一生,都陷进了不仁不义,妄而为人的痛苦深渊。信中详细说明了一位京官儿若想在京中生活下去,仅靠每年几十两俸禄是完全活不下去的,只雇佣车马仆人这一项便要用去四十多两纹银,加上烧炭买柴,置办房子,最低也要一百两纹银才可生活下去。所以我这本折子自然无法呈到圣上面前,我以为只是参了一位官员,后知后觉才发现,参的却是京中所有官员!”

皱岳兴望着老者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老者无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那之后,我便效仿其他父母官,将流放罪人卖与黑心商船。商船便载着这些人,去往乌鸦国换取玉石。”

听到这里,皱岳兴猛然想起小时候荣城所出的那起大案,也是一位地方商贾状告荣城父母官贩卖罪人到乌鸦国。那位父母官被判无罪之后便失踪了。没想到天下的父母官竟都是这般行事,不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你莫怕。”老者继续说着:“我本是你过世的外祖父,折了下一世的阳寿,守在这里几十年,只为劝你悬崖勒马,莫上官途。前几次你落第是天意,此去便会考取功名,虽是变数,却不是什么好事。真清流不入八股,贤孙还需慎重。”

皱岳兴即刻起身,来到老者面前跪拜:“不肖孙儿皱岳兴拜见祖父!孙儿定如祖父所言,不再执迷仕途!”说罢,连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老者却已消失不见。

第二日,皱岳兴便收拾行囊,回了荣城。见了父母,讲起庙中祖父的嘱托。皱家二老急忙带了香烛跑去老者坟前上香。

自此之后,荣城的老街上,便多了一家盛丰米店。掌柜的是秀才出身,儒商经营,童叟无欺。

这一日,艳阳高照,老街上却挤满了人群。

“发财!出去看看,何事这般喧闹?”皱岳兴吩咐伙计。

“好嘞!”发财本就是个好事之徒,早就望着街上的人山人海,好奇的抓耳挠腮了。这会儿得了吩咐,便“嗖”的一下窜出了店门,朝街上人群跑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气喘吁吁的跑回店内,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掌……掌柜的!快去看看吧!街上绑了……绑了个乌鸦国的女人!正在拍卖呐!”

皱岳兴听了,也是好奇,便抬脚走出了店门。发财按捺不住的对店内新来的小伙计吩咐:“贰儿!你在这里好好看店!我再陪掌柜的出去看看!”

贰儿听了只得不甘的点点头,谁让自己年纪小呢。待发财与掌柜的走远了,贰儿才一口呸道:“呸!仗着比我早来几天,就整天吆五喝六的!什么新鲜事儿都你先!摔你个狗吃屎!”

话一出口,只见发财被个烂菜叶滑倒在地,摔了个老头钻被窝,引来旁人一阵哄笑。发财一边骂骂咧咧的站起身,看看摔破的手臂,一边抬脚跺了跺那片害他滑倒的烂菜叶。复又追着皱岳兴钻进了人群中,口中还喊着:“掌柜的慢些走!等等小的!”

贰儿在店内看的目瞪口呆:“这发财手臂都摔出血来了还活蹦乱跳的跑去看热闹!真真是个好事之徒!”

皱岳兴走进人群,在人山人海中翘首看向前方。

只见马车上一个铁笼子。此时笼门大开,一位异国女人披头散发被绑住双手,坐在笼中。眼神如野兽般凶狠,高傲不训的望着人群。

笼子旁立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不像本地人,赤膊上身,黑黝黝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只见大汉正在大声叫卖:“这女人来自乌鸦国!我俸船主之命,将她卖掉,晚上我就赶回去起航了,如若无人问津,到了傍晚,我便将她杀掉。这女人是断不会再带回船上了,晦气的很!”

众人只看不买,人群中有人大声质疑:“你说她是乌鸦国之女,空口白牙,无凭无据,谁信?”

大汉冷笑一声,揪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出牢笼:“都看好了!”

只听“嘶啦”一声,女人的上身的衣衫被撕开,雪白的皮肤露出一个乌鸦形状的纹身,大汉不屑的说道:“乌鸦国自古崇尚乌鸦食人,故而国中每位男女胸前都有这般纹身!你们这群怂包!有多少亲人葬身在乌鸦国男女的口中,却不敢为了亲人报仇,买了她去大卸八块!”

众人依然只看不买,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阴笑着说:“既然全须全尾的不敢买,那便将这女人像牲畜一般拆开来卖!反正他们吃人,与禽兽无二!”说罢,拉起女人的手臂,短刀一切,女人手臂上立时掉落了一块儿血淋淋的肉块儿下来!

女人倔强的闷哼一声,并未发出惨叫。

人群中倒是发出了阵阵惊叫,有些看热闹的女人不忍血腥,吓晕过去。

大汉抬起手中短刀,口中说着:“这次剁下一只手如何?”正要手起刀落。

只听人群中传来一声:“且慢!我买了她去!”

大汉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站在人群前方,缓缓开口:“多少银两?”

“乌鸦国的女人命贱,二两银子就够了!”大汉痛快说道。

皱岳兴便吩咐身旁的发财:“给钱!”

发财急忙将二两银子交给大汉!大汉接了银子,将绑住双手的女人推入发财怀中,便驾着马车向海边奔去了。

发财从未亲近过女人,这女人才又被大汉扯了衣衫,两团柔软撞进发财怀中,发财顿觉腰中一热,红了脸。路都不知怎么走了。女人冷笑一声:“窝囊废!”额上却滴下豆大的汗珠,手臂那一刀,伤的不轻。

发财更觉羞愧难当,后退几步,脱下自己的上身的罩衫,盖在女人身上。这才横抱起女人,追上走出八丈远的皱岳兴,回了米店。

贰儿在店内望着街上人群散去,正好奇发生了何事,却见皱岳兴与发财带了个女人回来。女人左臂被剜了块肉,露出森森白骨,正在滴血。贰儿只得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还是个半大孩子,哪见过这般血腥,双脚一软,瘫在地上,晕厥过去。

发财将女人放在地上,等待皱岳兴吩咐。

皱岳兴走向女人,将自己身上的长衫掀起,扯下一段布来,几下绑在女人的伤口上按住,同时吩咐发财:“快去请郎中来!”

女人不解:“你不杀我?”

皱岳兴反问:“为何杀你?”

“我是乌鸦国的人。”女人沉沉说道。

“生身父母,出生之地,岂由你选。既到了荣城,日后便改了吃食习惯吧。”皱岳兴轻轻回道。

女人没有回答,只因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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