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纠正错误”的那份心意，就像对着枯萎的草木浇灌早晨手机的甘露一样，即便毫无意义，却依旧能够让人感到这是一种奇异的“善心”，哪怕这是一种“支配”的表象。
对于迪妮莎来说，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是，大小姐。”贝琳娜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站立在迪妮莎的眼前，规整而又谨慎，就和之前在科诺托的时候对贝琳娜的感觉是一样的，除了毫无表情显得有些冰冷的脸色以外，还多了一些随意。
“我可以继续向前走吗？”大小姐咽了咽口说，有什么东西在催促她离开贝琳娜的身边，也谈不上是催促，总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迪妮莎，让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那个所谓的安全……
迪妮莎能够想起来的，大概也就只有那庇护所。
那里面有着并不好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舒适，蕾莉亚掩藏在怯懦之下即小又大的勇敢、塞露塔那些随意的懒散和对自己轻微的抵触、莫洛克斯的问候以及，冰冷得要命的地面。
那是贝鲁达尔公馆的囚牢，却也是贝鲁达尔公馆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庇护所。
——在蕾莉亚不在身边的时候。
迪妮莎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她直面面前的女仆，进退维谷，她想要找人商量，哪怕是自己一味的诉说，对方一味的应和也好，她需要有个人搭把手，哪怕只是拉一拉自己的一角，或者干脆在自己的身边走上前一步，让自己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缓冲的余地。
蕾莉亚那么弱小，那么脆弱却又那么的厚实和坚固。
迪妮莎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的时候，只有出现蕾莉亚才会让自己感到些许的安心——她想要找到一切，她绝对不会相信眼前的家伙就是贝琳娜的。
尽管她貌似知道很多的东西，贝琳娜微微闭着眼睛，从半睁半闭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亮，似乎在窥伺自己的内心。
但迪妮莎却可以知道，她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可以的，大小姐。”贝琳娜没有拒绝，反而率先走了一步，来到了大小姐的身后的位置上，位置有些微妙，虽然不会妨碍走路，却比一般的女仆近了一些。
这种细小的差别更是让迪妮莎毛骨悚然，她开始草木皆兵，不，自从她在贝琳娜的面前嚎啕大哭之后她就开始草木皆兵了，她会仔细地观察贝琳娜，甚至会发出试探性的询问，如同在引诱对方露出破绽。
但贝琳娜会因为自己轻视罗丽娜而生气，会因为自己的道歉而惊愕，甚至会因为自己的突然逃离而不解和紧张。
贝琳娜很少会连续露出这么多的感情。
贝琳娜或许会生气但她不会表露出来，她或许会惊愕但她很快就会掩饰好，她或许会紧张，但她很快就会强行突破——这才是贝琳娜。
眼前的自称是“近百年后”的贝琳娜和自己记忆里的贝琳娜千差万变却又有着些许的相似，如同时间真的流淌了很久一样，但是，许多东西却又在告诉迪妮莎，时间似乎并没有流动得这么快——公馆里没有换任何的东西，甚至缺了一个小口的花瓶依旧存在，惩戒室里的道路上甚至没有多少的尘埃如同刚刚在前些天有人打扫过。
“那么就这样吧。”迪妮莎急急忙忙地带着贝琳娜向着惩戒室的里面走去。
她走得很快，甚至于她感到了自己的小腿的抽搐和肺部的不适，通过鼻子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以至于额头上布满了大量的汗珠，当迪妮莎的额头上终于聚集起一颗足够大的汗珠的时候，这枚汗珠便顺着迪妮莎银灰色的发梢一下子就画到了脸颊上，这让迪妮莎感到了一丝丝痒痒感，她飞快地 抹去了这滴汗水，明明感到了快步行走的疲惫，但迪妮莎却走得更加急切起来，摇曳的灯光早就消失在身后了，现在照明的，仅有自己手上的那一小圈照明魔法和身边贝琳娜护着的油灯。
迪妮莎走得很急切也很快，但是身后的贝琳娜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如同在驱赶羊群的狼。
迪妮莎不知不觉地就奔跑起来，她跑得极快，甚至割开了自己的手臂——蕾莉亚不再的现在，她可不想割开自己的手腕，做这种作死的事情。
手臂上溢出鲜血，手指熟练地沾染，浸入魔力，然后得到可以简单勾勒魔法的粗糙素材，很多时候的魔法师在面对战斗的时候，都只会利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来进行魔法构成，要知道，谁都不可能会等你慢慢地调和好充裕的魔法素材，然后再将魔法素材浸个数小时然后再勾勒一个庞大的魔法阵，能够在战斗中释放荣耀级魔法的，除了大量魔法师的献祭，就是拼命地利用自己的魔力去构成最简单纯粹的由魔力构成的魔法阵，然后在利用最粗糙的大量的素材进行填充的荣耀级魔法——伊薇特当初就是这么被当做素材献祭掉的，公馆门口的血湖就是这么形成的，带来的魔力污染和余波浸染到迪妮莎和蕾莉亚回到公馆都没有彻底消退……
咦？
迪妮莎突然感到了毛骨悚然，对、对！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公馆，看到了变成了亡灵的伊薇特和……头部突然有了剧烈的痛楚。
这让迪妮莎整个而跌坐在地上，一边的贝琳娜却好好地停住了脚步，“大小姐？”
“贝琳娜……我问你，当初，蕾莉亚，是怎么，打败西芙的？”迪妮莎摸着头，从凌乱的发梢的缝隙里窥视着贝琳娜，空余的手并没有支撑身体，而是摸向了自己的小口袋……
那里面空无一物，这让迪妮莎感到了不安。“……”贝琳娜直勾勾地盯着迪妮莎看了好久，然后歪了歪头，用着略微认真的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当我击败安薇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你倒在地上，而蕾莉亚蹲在你的身边抹眼泪，水银巨树枯死了。”贝琳娜的说辞令人感到没有半点可以挑错的地方——伊薇特在对抗塞露塔，安吉拉也想要弄死塞露塔，但是由于自己的命令，贝琳娜必须救下所有的人，但很遗憾，“很抱歉大小姐，或许你忘记了，虽然这已经是我不知道多少次的承认错误了，我当时杀死了安吉拉和塞露塔，伊薇特早在战争中被人挫骨扬灰了，你想要再见到她，恐怕要等到时间的尽头去——她被人像是倒垃圾一样倒进了海里，现在恐怕整个大海都有她的一部分，这也是处理亡灵生物的办法之一，也是最恐怖的‘杀死’他们的方法。”
贝琳娜的话让迪妮莎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那个伊薇特……
“那，那个灰色的女仆，又是怎么回事呢？”迪妮莎从地上站起来，在一次询问，她总觉得，眼前的贝琳娜什么都知道，却又总是在避开重点。
“……我不知道，伊薇特自己都不知道。”贝琳娜依旧避开了最重要的东西，仿佛她当初就不在场一样。
正好错开了所有重要的事情，正好被其他的人纠缠住了，仿佛一切都被找好了借口。
草木皆兵的迪妮莎站了起来，“贝琳娜，你就留在这里好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是的，大小姐。”准备接受贝琳娜的拒绝的迪妮莎却在这里接到了令人意外的回答，贝琳娜同意自己留在这里，等待迪妮莎的回归。
“……”这让迪妮莎不停地打量着贝琳娜，想要从她那反射着油灯昏暗的光芒的眼镜里找到任何的一丝丝的犹豫或者其他的什么。
但是没有。
贝琳娜就在那里，毫无感情地看着迪妮莎，硬要说有些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和安吉拉有些相似的……随性。
有些质疑，但迪妮莎还是离开了这里。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感觉到那股恐惧感变得越来越弱，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它没有消失，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她有人在跟着她，而那个人，就是贝琳娜。
迪妮莎惊恐地转过头，看到黑暗的尽头依旧摇曳着灯火，而那掌握着灯火的女仆，就站在那里，她没有向前，也没有向后，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她……跟上来了呢？
这是一种奇妙而又可怕的感觉，人类习惯性地会对未知产生恐惧，迪妮莎开始奔跑，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那越来越远的亮光，一头钻进了黑暗里！
然后终于在某一时刻里，身后的灯光消失了，但那恐惧感却在此时一下子扑到了身后！
“谁！”迪妮莎转过头，一下子抽取血液的魔法阵一下子运转了起来，那微弱的魔法的亮光一下子就周围的石砖都照得发出淡淡的荧紫色。
但是！空无一人。
然后，远远的，又一声非常非常远的询问声顺着走道传达了过来，“大小姐，怎么了？”
是贝琳娜的声音……她，没跟上来？
这让迪妮莎不知不觉地放下心来，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魔法阵的光亮再一次减弱下去，过度的紧张和刚才突然地加强输入让迪妮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刚要转过身，一只手忽然就搭在了迪妮莎的身后，恐惧感瞬间让迪妮莎感到了……另一只手就顺势捂上了迪妮莎的嘴巴，一个苍老而又平淡的声音落到了她的耳朵里，“嘘……不要吵，你在害怕的，就是我。”
“不要恐惧，也不要声张，你现在就陷在绝望里，所以我用恐惧引你来。”那声音这么解释着，却让迪妮莎紧张地想要挣扎起来，但是对方的力量却让迪妮莎连反抗都做不到，魔法阵在触碰到他的时候，就如同被浸到了圣光里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我依旧会告诉你，我的名字，肯帕森特·迪福森。你或许不认识这个名字，但你绝对会明白，我是谁。”
原本抓着迪妮莎肩膀的手臂绕过了迪妮莎的脑袋，一只短短的枪头出现在了手掌的中心。
那是……神血之枪。
“等、等等？”迪妮莎有些呆滞，她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
“没错，你现在就在你的真实里，面对‘希拉’，神明的右席执掌‘绝望’的天使，而我，则是潜入这里的小虫子，告诫你，因为你的小女仆。”
……
“你愿意……”一个衰老的声音炸得蕾莉亚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就像是在巨大的钟塔里，大量的齿轮咔哧咔哧地响个不停，从四面八方碾压过来一样，这让迪妮莎原本平稳的手变得颤抖，从大小姐的胸口附近刮开，刺破了她的衣服，却没有伤害到迪妮莎。
“你愿意将什么奉献给神明呢？”那苍老的声音询问，“我将我的肉体给予狮子，希望以此偿还渎神之错，但神明给予了我重生，并治好了我的双眼，我明白，死亡是逃避，而并非悔悟。”
蕾莉亚睁大了眼睛，向着四面八方看去，却只看到了双角兽，它用着起卦的目光看着自己，四面八方传来了双角兽的声音，“你在犹豫吗？你不是要拯救你的大小姐吗？我已经同意了交易，你去拯救你的大小姐和那叫做西芙的女人，我取走你的独角。”“我一度地自责，不明该如何去回应神明的宽恕，我一味地祈祷，却依旧不能减少我心中的负罪感，最后我发现，尚若，尚若得到救赎，侍立于神明的左席还是右席都是可以的，所以我明白，神明救赎我，不为了别的，而是让我成为别人的船——你应该听过那个故事，神父询问神，‘你为什么不来拯救我’。”
“你在犹豫什么？拖延时间的话，说不定我会就此割下你的独角哦！你知道的，我不会说谎。”
两个声音来回在蕾莉亚的脑海里撞来撞去，让蕾莉亚不得不将长枪杵在地上，勉勉强强地站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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