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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那些被自己藏起的事 > 第二十一章 在怀疑什么
 
坏的情况来讲,我大概要丢掉这份工作和住处了。

回到屋子数了数手里的钱,很少,像现在这样有住处有饭吃钱少一点倒是并不要紧,然而一旦离开,真是不够用。

天气日渐变凉,手里几乎没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肚子里却有孩子,这些一起涌进心头,好丧气啊。

我还是没想起自己,真是奇怪,这些年的所学所知也都想不起,这让我怎么活呢?

午饭没吃,抱着腿在杯子里坐着发呆。到晚饭时分,桌子上的女孩们眼神犹疑,年长的姑姑们则像是心无旁骛,于是本就无言的餐桌今晚显得更沉寂了。

饭毕,在她们去做祷告之前还有点时间能看看电视,电视内容一般并没什么人很在乎,这段时间一般无非是用来聊天。而今晚,这聊天都开始沉闷,女孩们的声音像是雷雨之夜前的潮闷空气中夏虫的低鸣。

“你们想知道什么?最想听哪一点?”我直接推开话窗。

“你今天是在干嘛呀?”她们问。

“你们在做的是什么意思?神父也和你是一起的?“

“你疯了吗?“

我是神的母亲。

这种话一旦说出口,真与不真,疯与不疯,都已经没了价值,唯一剩下的只是信与不信。于是,我把自己所有怀疑精神打包之后背在身背后,然后爬上梯子坐在顶端看着自己笃信这信条的躯壳。奇怪的是,似乎并不滑稽。

“如果要我说真话,那就是我与你们一样困惑。区别的是,你们之要怀疑和观望就行,而我,则是要自己去承受事情真相的人。总之,我和所有感到怀疑的人一样,都需要真相,我虽然笃信自己的判断,并且在今天的瞻礼上发表出来,但我也不介意有人可以令我信服地完全推翻我的想法,让我安安心心地做个普通人。”我总结了我的想法,我真的是如此所想。

“那你是不是真知道任何人做的任何事?”有人终于问出了这个的问题,但似乎她们想歪了,她把我的能力范围扩大了很多。

她们专注而紧张地盯着我。

“晚祷时间到了。”院长在我斟酌回答之前打断了她们的问题,又迅速地看了我一眼。

“时间不会改变任何事。所以我们总有时间来细说这件事。明天见。”我看着她们,以及院长,对她们说。

出去转了一圈,想想还有什么可做的事儿,胡思乱想一通,快到小半夜才想起要回去。院里的人习惯早睡早起,我轻手轻脚回房间躺下,大雪节气刚过两天夜间也有些清冷,但我仍习惯将窗子留一寸缝隙。枕着双手借着幽暗的光线盯着天花板发呆,明天周五,按例还要工作,不能一直不睡。

咚.咚..,当我终于半睡半醒之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轻且慢,门口两个人影正站着。我起身推门,原来是借住在这的两个年轻女孩。

“嘿,听说你今天在圣母瞻礼上说自己 是神啊?”其中一个女孩压低嗓音小声说。“不是,她说的是圣母。”另一个女孩纠正说。修女们这个时候不会谈话,但我们这样的外人不受规则影响,只要不影响别人。

这俩孩子是社会实践学生,今天的瞻礼上她们没来,估计是晚上回来之后听说的,估计这俩人把这事当乐子看了,因为借着路灯招进来这么微弱的灯光我都能看到她们脸上戏虐轻松的表情。

“这个嘛,现代又不需要神和圣母,所以我提出我是不是可以继承这个名号。那,你们觉得行不行呢?”我随便绕了个答案。

“这样?什么意思呢?”她们又问。

“宗教名词再利用,概念现代化,群体阴谋,闲的没事。哈哈。以及单纯的玩笑。”我越扯越远。

“…你去做恶作剧吗?”她们懵了。

“实际差不多就这样。”我说,还点点头表示诚实地赞同。

听完之后一个小姑娘转了转眼睛然后很皮地吐了一下舌头,之后对她的同伴说:“你信了吗?我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大胆了…,我们先回去吧,我们告辞了…”说完,拉着另一个女孩转身走了两步,却又转身回来:“哎,我听说你在瞻礼上证明了啊,她们说你确实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哪啊,会有人所有什么事都知道嘛?她们胡说而已。”这俩孩子听了之进一步放大了我的能力。

“不会啊,她们不说谎的,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吧。”她很想听,想我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们不说谎但也不表示她们说的都是正确的啊,我无非尽量让今天出席的人思考神该有什么样的特质,现代人与神是什么样的关系。这个问题太长了,今天又这么晚,我们周末再细说这件事。现在回去睡觉,你们要是感兴趣就把自己的问题想好,到时候来问我。”我把问题推出去扔到了未来。

送走了这俩女孩,我躺回床。这俩孩子回到房间之后坐了好长时间,大概在聊天,之后我也懒得多看,终于还是睡着了。

预计二十号之前教堂的修缮维护等工作也就全部完成,到那时,理论上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我联系了老马,不在,何帆也不在,她请假了。我询问了一下是否有我相的案子的进展,没有。于是我留了言,想让他们帮我找个新工作,这个他们记下了,说可以帮我留意。

早上院长直接来找我,明说了她不认为我是什么神,不相信我说的那些,并且要求我不能宣扬,要么只能离开。如果我接受了,那她可以只当是个玩笑,我还可以按平常一样在这生活。我问她是否看到我的所做之事,她说她虽然不懂那是什么,但根本不是神迹,也许是什么阴谋,可阴谋又怎么样呢,她也不在意,毕竟这里又没什么值得图谋的。所以,她告诫我,别再宣扬了,然后平静生活。

今天工作之时,就有同事来问,我直说他们禁止我谈这件事。至于我的能力,我也是说,我的孩子在看着,已经不再把“神”这个字说出口了。然而,发生了一种我未曾想到的反应—他们似乎开始对我顾虑起来,想来这是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毫无隐私可言地观察着之后自然的反应吧。嗯,若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我几乎就是个偷窥小人,若我地位高了,他们大概就该敬畏我,并且认为被监视着又是理所应当了。

有人想要亲眼看到我所谓的看,要我表演。我拒绝了,谁会这么掉价呢?于是他们又开始半信半疑,到了下午好像就又变回往常,不再在意了,只有时不时有注视的眼神还或多或少表达着怀疑。

波纹荡漾开,然后归于平静。

我开始变得焦虑,甚至考虑找机会再次来一次,比如现在离圣诞节也没几天了。但我不想在这儿,我的把戏没那么多,他们见多了就该见怪不怪了。或者说,也可能是他们都在观望,等着下文,而我却只有这一章。

然而,辛神父找我,要和我谈谈。

我和他并排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天色已黑,他大概并没想和我谈太久。

“诚实地说,我并不了解白女士你。在此之前,也就是你在这 工作的两个月时间里,在我印象中是个优雅而迷茫的人,但据说因为医学原因没人能帮上忙只能靠自己恢复。我虽然对此感觉惋惜但同时也觉得恢复起来很有希望,并且认为在现在这种安宁的环境之中,事情也许不多久就会好转。

…我没料到你的意识在上次会给你这样的幻觉。我很确定这与上帝无关…,不是这样的事。

这是什么阴谋吗?我不知道,我询问了院长,她不清楚,但似乎确没在这里和什么可以的人在一起过。

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什么超自然能力吗,透视能力?还是别的,也许是什么新技术,某种定位技术?

我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另外,我更想不出你需要的是什么。你能明确对我说你想要什么吗?“

“您认为上次的事不可能是神要降世吗?”我回答,也是提问。

“不,完全不,白女士你要明白,人类宗教历史并非是依靠神秘力量为基础的,而是思想言论,神在宗教之中是象征,完全不是真实存在于时代之中。

因此,白女士,你的言行我完全不能认可。”他直接否定了我。

“那请推翻我的一切吧,算你帮我,算你救我,找出我的家人,找出这孩子的父亲,让变成普通人,再也不能靠着这么一点小本事装神弄鬼来活着。”我对他说,还有点抱怨。

“那么,你承认你是在骗人?”他放松很多。

“不,应该说我没那么在乎自己这个故事的真伪,而且,万一成真的呢。”我说。

他低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转过来对我说:“有人想见见你。”

整齐光亮的背头,虎背熊腰的体格,如毛皮一样合体的黑色西装,就像是掩藏在文明时代里的熊。我见过他,就在上次瞻礼上,那个第一个站起来否定我,离开教堂的那个人。想不到他居然是最在意这件事真假的人,毕竟那时候他的表情简直拿我当神婆小丑看。现在他坐在辛神父的办公室里,眼神晃了一眼对面的沙发,让我坐下。

“Tom Kray 是这座教堂的主要赞助人之一,他想和你聊聊上次的事。”辛神父介绍说。“这位是白女士,在这工作,目前也住在院里。”

“最奇怪的事让我遇到了,用了一周时间我也没弄清这件事什么才是真相,那么,白女士,你愿不愿意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嗓音粗粝的像山涧里的乱石彼此撞击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挥了挥手,外面有人端着盘子进来,两杯咖啡。

他拿过一杯,拿起盘子里的糖加了进去,然后又加了一些似乎是酒的东西进去,之后自己专心搅拌起来。

我没动他的咖啡,也没说话。

“我喜欢直接点,明白地说,我找人调查了一下你的背景:很奇怪,你的卷宗奇怪到让我不得不觉得这是个诡计。不过,让我觉得棘手的也在于想不通,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有人设计这种水平的圈套来针对我。所以,我直接问你,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如果可以那我们不妨谈谈,这样我们就都会省事。”Tom抬头对我说,然后又用下巴示意我去喝咖啡。

“你就没想过我只有一个人?”我看着他反问,然后拿起咖啡边上的糖直接放进嘴里大嚼起来,糖在我嘴里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在此时有点显得刺耳,坐在对面的Tom直起了上身。

“那么我杀了你也没人会追究了。”站在他旁边的人说。

“Tom,事情不能这样…”辛神父赶忙出来阻止,而眼前的人只是抬手示意让他别插嘴。

“在中国杀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安然无恙?”我笑他。

他皱眉抱着肩膀向后扬了扬头看着我,没说话。我意识到,他在蔑视我的愚蠢—他想杀我是不用他动手的或者有的是手段,他们有本事干这行。

“但我确实只是一个人。你会因此而杀我吗?“我想了想,仍然这样说。

“那你那天玩的那个把戏是什么意思?“这个Tom接回话题之后问我这件事。

“也许你难以相信,但这件最像魔术,最像骗局的事却完完全全是真的。我就是能看到任何人,没错,你们可以觉得这与神无关,这更像特殊能力,但这就是上次你看到的真实体现。“我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不想把这个事让他觉得像戏法魔术,我要让他清楚相信我有这本事。看得出这个人算是有钱有势,想把他纳入自己的合作范围。

他陷入了费解与怀疑之中,皱着眉眨着眼,之后对我说了一句简单直接的话:“Show me.”

“I will.”我端起咖啡直接倒进嘴里漱口,把嘴里的碎糖渣冲了个干净。

花了几十分钟,他相信了自己在只要在我周围就无法隐藏,他是Ron, Tom的跟班,Tom自己坐在里面喝咖啡,Ron和我玩起了捉迷藏。

“你把这个告诉警察了吗?”问我,在冬天的冷风里他裹了裹衣服叼着烟问我,没点火。

“当然。”

“他们怎么说?”

“要我每周联系他们一次,另外每周还要做一次观察治疗。”我只把这个展示给何帆看过,联系警方只是例行报道,治疗是关于记忆恢复的,当然记忆恢复是否关系到我的这项能力,我也说不准。

“你们看我像不像女巫?“这家伙发懵的时候我随便问了一句。

“不,不是一回事。”他嘀咕着说,然后又回头问辛神父:“有没有其他神话里有类似的?其他教里面?别的书里面?有没有?“

“你觉得她会是其他宗教里的神?“辛神父问。

“不,如果不是其他的,完全与神话宗教无关,那我认为她就是属于超自然。总有解释不清的事…还有,你是不是真怀孕了?“他想了想之后又问我。

“当然,这种事又骗不了人。“我回答。

他点点头。

“你还会不会其他的?“他又问我。

“我觉得其他方面我会的你都会。“我说。

“怎么办,Tom?“回到办公室里,Ron问,”这件事大概谁都解释不了。“

“找个人照看她,我们尊重怀孕女性。“Tom说着起身,也不看我,转身走了。

看来这个Tom Kray 不是容易对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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