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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佣兵末路 > 第182章 我的兄弟
 
  在夕阳西下之前,我们沿着原路离开了邦贾加拉陡崖的多贡人部落,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选择让阿邦领路送我们离开陡崖,虽然作为我们付了钱的向导,阿邦是有这个义务的。

  可是我知道,阿邦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活,在闲聊的时候他就说过,每一次回到邦贾加拉陡崖的多贡族部落,回到那个熟悉的村寨,他都会在布索老人的家里待上一段时间,那里是他从小长到大家。

  阿邦对布索老人怀有深深的情谊,即使阿邦亲自将我们送下了山崖,他也会趁着天黑马不停蹄地返回陡崖上布索老人的家里去,我们没有必要这样来回地折腾阿邦。

  七个人沿着原路下了山崖,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不过,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邦贾加拉陡崖多远的地方,而是选择了在附近的石滩上找一处不错的营地升起了火,算是一次真真正正的野营。

  黑夜、淡月、繁星、荒野山崖、柴薪篝火,以及……我的14号兄弟们,这样熟悉的场景在过去的一年多,甚至是过去的四年多以来每每上演,然而,如今天这般没有兵团特定任务的“自由旅行”还是我们的第一次。

  虽然,它的恬淡自由依旧还是被破坏了……

  “队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下了山崖,我将猴子他们在多贡人村寨发现的情况简单的向眼镜蛇介绍了一遍,阴沉和犹豫之下,眼镜蛇也将问题抛给了我。

  是啊,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能够做出的决定,我们来到马里邦贾加拉的第一个任务自走下乍得法亚-拉若至马里邦贾加拉的直升机,一年零四个月的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抛头洒血,直到不久前又重新回到了邦贾加拉,理论上,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事实上的确没有……

  法国外籍兵团和零号让我们完全摧毁从马里北部撒哈拉大沙漠的边界外运马里境内的那“所有的”“百余吨”的美式弹药武器,并用鲜血来警告偷偷向马里地区伸手的美国人。

  我们超额地截获并摧毁了二百多吨同批次的美制军火,并且,也弑杀了足够的鲜血,血腥味儿驱之不散,但是,这却不是法国外籍兵团和零号给我们的任务中的“所有的”美制弹药武器,虽然,这是法国军方和法国外籍兵团情报部门的失误。

  可是,对于作战在前线执行小队而言,却并不是这样,那帮躲在秘密大楼里鼓弄计算机的家伙,他们总会找到各种推卸责任的理由,或者他们会说,命令就是命令,必须要抠字眼的忠实执行。

  毫无疑问,我可以假装不知道而忽略那五吨的美制穿.甲.弹和百余挺的美制枪械,作为14号的小队主官,他们的绝对领导者,以及肩作战、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我相信我的队员,他们绝对不会出卖我。

  可是,我是法国外籍兵团的特战军官,我是军人,立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

  我也可以直接屠戮了邦贾加拉陡崖上的那几个邻近的小村落,爆破那批军火,并以炮火毁灭踪迹,让鲜血浸染陡崖的石砾和草丛,这样的流程,在马里的土地上,过去的一年零四个月里我们进行过不止一次,而且我相信,法国外籍兵团和零号获知此事后,也只会嘉奖,不会斥责。

  可是,好客的多贡人,和蔼的布索老人,友好地阿邦……良知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

  到底我该怎么做?

  “那批弹药必须销毁!”我咬牙坚定地说道。

  我是法国外籍兵团的特战军官,我不能够背叛我的立场,背叛在我加入外籍兵团时,曾经发下的誓言。

  “呼……”

  兄弟们明显是松了一口,我知道,他们是担心我在这件事情上又犯糊涂。

  为什么我要说“又”呢?

  在过去的一年零四个月,甚至是过去的一年多来,在那些血与火的战场生涯,尽管我带领着小队无比忠实地执行着法国外籍兵团,以及零号交给我们的任务,一丝不苟。

  但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我犯了无数的小糊涂,比如在伊拉克的费卢杰,我以受伤为借口,拖着小队离开了第一次费卢杰战争的战场;比如在阿富汗的阿尔拉什迪亚,我唯一个当地的小女孩在治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比如在乍得的法亚-拉若国际机场,我不惜与宪兵对抗,无限制的包庇猴子……

  等等!

  我在钻法国外籍兵团以及零号的空子,尽管这些小糊涂还不至于让我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日积月累,难免会在零号心中埋下桀骜不驯的种子。

  兄弟们的担心我能够理解,这是出于对同生共死战友的关怀,有时候冰冷得吓人,有时候妇人之仁,或许在他们的心中,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特种军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法国外籍兵团特战军官吧。

  我想。

  眼镜蛇投来的眼神里有一丝的惋惜和怜悯,这是个善良的人,从来都是,四年多血与火的战场生涯都没能令他彻底的改变,他甚至比从前的安天明还要善良的多了。

  我知道,眼镜蛇在为邦贾加拉陡崖上的那个多贡族村落感到惋惜和心痛,他以为我的决定是要向这些人痛下杀手。

  可是,眼镜蛇没有谏言让小队放过他们的理由,在过去的一年零四个月里,遍布马里大部,类似的村寨付之一炬的不止一二,这也是法国外籍兵团以及零号特意交代的事项,为了达到法国人的目的,向美国表达法国人的愤怒,平民土著的鲜血是不值一钱的。

  “半夜十二点无声潜入陡崖上的那处单独的泥屋,实施准点爆破!”我一边向火堆里随意地添着柴,一边对围坐在火堆旁的兄弟们部署道,“爆破后立即下崖,注意不要被陡崖上的人发现!”

  眼镜蛇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只是在朦胧的火色中随意的瞟了他的身影一眼,就知道他此刻一定是斜楞着眼角,扭曲着下巴,涎水外溢,口水似滴未滴,形象难看极了。

  这是眼镜蛇惊讶和喜悦的标准造型,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不会不了解。

  “人杀的已经够多的了,鲜血也浸染了太多,整整一年零四个月,零号、军方和兵团的目的在我们重新回到邦贾加拉之前就已经达到了,况且,经过我的调查,邦贾加拉陡崖上的多贡人部落对于这批军火也并不知情,我们无需对他们大开杀戒。

  兄弟们,这次的集体旅行就到此结束吧,法国外籍兵团的士兵永远没有不在战斗的时候,摧毁那批炮弹是我们职责所在,我们没有办法避之不理。

  就当是在做善事吧,我们没有必要招惹太多的麻烦……半夜十二点,准时上崖,炸毁那批弹药后立即撤退,不得拖延!”

  “是……队长!”

  “现在,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十二点准时出发!”

  “是,队长!”

  ……

  忙里偷闲的旅行也这样硬生生的没了,我对兄弟们是抱有愧疚的,战场上的长期压抑或许就是我们的宿命,因为,我们的生命本来就属于零号,属于法国外籍兵团,特别是对于我们14号来说,从进入特训编外连的时候,我们就心知肚明。

  不是我要结束我们的集体旅行,是法国外籍兵团要结束我们的旅行,我想,我们的“清闲”时刻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我相信,一旦我将邦贾加拉陡崖上还藏有五吨美制弹药和军火的消息上报给零号和兵团,我们马上就会接到零号关于在马里的土地上继续扩大范围搜素这批军火的命令,法国外籍兵团没有理由让我们14号这样一支锋利的刀子在最需要嚯嚯出鞘的时候,有哪怕一秒钟的闲置,这是严重的浪费行为,是对上帝的不尊重。

  此次行动之后,我不得不将此事详细地上报给零号,这是我和眼镜蛇作为队长和副队长的职责……

  我特意将我作出决定的理由告诉了我的队员,虽然我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并执行我的命令,作为他们的队长,理论上我也是没有这个义务的。

  可是,此刻我们是兄弟,作为兄弟,我有理由让我的兄弟们了解我的想法,从独立小队到14号,我们就只剩下这可怜的、孤零零的七个人了。

  我珍惜我的小队,更珍惜我的14号,四年来生死与共的战场生涯,只剩下我们最后的七个人,更是亲如兄弟。

  战争是要流血的,甚至会死人,那怕是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土著,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当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七岁少年在激怒之下都能够以一敌十,谁又能够保证那些濒临死亡威胁的非洲土著在最后的一击中不会伤害到我的兄弟们?

  哪怕只是受伤我也不愿意!

  为了我的兄弟们不做无谓的流血和牺牲,也为了无辜的邦贾加拉多贡人免于灾难,我愿意让自己再糊涂一次……

  “队长,怎么还不睡?”

  柴火堆里,淡黄的火焰随着一阵一阵的微风闪烁摇曳,红透了的炭火忽明忽暗,眼镜蛇不在意地朝我走了过来,眼神里充斥着说不出的晶莹。

  我回头看了一眼眼镜蛇,又看了看一边睡袋里沉睡着的兄弟们,抬头才发现眼镜蛇的眼珠里影动着倒映的火堆,这心细如发的柔情大汉突然让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也没睡吗?”

  “二十时十四分!”

  眼镜蛇看了一眼手腕的时间以掩饰尴尬,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

  “是啊,晚间八点了……怎么,睡不着?”

  坐下的石头很大,我给眼镜蛇让了让位置。

  “你也睡不着?”

  眼镜蛇似乎是有心事,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话他并不是经常说出口的,我大晚上的一个人坐在火堆旁发愣,可不就是睡不着吗?

  “习惯了!”我笑着说道,“你也知道的,我的睡眠从来都是很短的!兄弟们今天都跑了一天,半夜还有任务,早点睡,我留在这里守夜也不错。”

  这并不是真正的执行兵团任务的期间,爆破邦贾加拉陡崖的弹药储藏的决定也只是临时起意,所以,我们并没有正面的敌人,或者多大的外在风险,这本来就是集体的旅行,尤其对于感官灵敏的特战队员来说,旅行中的守夜也并不是那么的必要。

  “队长,谢谢你!”

  眼镜蛇没头没脑的冲着我说了这么一句。

  “谢谢我什么?”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实在不像眼镜蛇说话的语调。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关心我们,关心我,关心猴子,关心我们14号所有的兄弟……”

  眼镜蛇不是在感谢我放过邦贾加拉陡崖上的那个多贡族村落,成全了他的怜悯之心,而是在感谢我与他、与猴子、与14号队员们的兄弟之情。

  是啊,这么多年的兄弟了,眼镜蛇又岂会看不出来我的用心?

  我伸手绕开眼镜蛇的后背,拍了拍他的右肩膀,很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眼镜蛇,我的兄弟,谢谢你这么理解我,我讨厌杀戮,但是,我更讨厌我的兄弟们的惨痛牺牲,哪怕是受伤!

  这么多的兄弟啊,四年来只剩下了我们七个,为了我的兄弟不受到可能的伤害,我宁愿扬起杀戮的屠刀,或者放下火热的枪口,哪怕我会受到兵团或者零号的斥责,我无可悔恨。

  我知道,兄弟们不理解我,认为那是我泛滥的仁慈之心,认为我放过那些无关的、相关的人是妇人之仁,在过去辗转一年多的作战中我就知道,可是,为了我的兄弟,我不怕被误解……

  现在我很庆幸,你知道吗,眼镜蛇?我庆幸你是理解我的,我还有兄弟理解我,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地事情啊……”

  我在笑,同样的眼角晶莹,泪却没有流下来,这好像是一种不可能的技能,让流出的泪水重新浸回眼睛里去,我似乎能够做到。

  “不是的,安!兄弟们都理解你的,只是他们不说而已,他们心里都明白,我们是兄弟!”眼镜蛇激动地摇头道,然后一扑腾地站了起来,冲着不远处的睡袋喊过,“没睡着的都给我出来,王八蛋,还跟我装睡!”

  四五个睡袋里依此冒出了人头,一样的龇着白牙“嘿嘿”地冲着我笑,一样的眼角晶莹,随着火光影动……

  这些都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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