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几条小路后，奔驰车停在那幢熟悉的旧楼房面前。
我拉着姐姐唐然下了车，刚走进屋，就闻见一股熬煮中药的气味。
“妈！我把姐姐找回来了！“
我推开门，冲屋里喊。虽然当初去九中报道离家时，跟父母的关系冷淡，不过，毕竟是姐姐回家的日子，怎么着我也得态度好点儿。
屋里，一个头发披散体态臃肿的中年女人，坐在椅子上，穿着非常宽松的旧睡衣，显得神情疲惫。
如果不是仔细观看，我真是难以相信这是我妈。
听见我声音，我妈先是愣了一下，等跟站在身边的姐姐四目相对之时，眼神里很快就掠过一丝苦楚和尴尬。
“妈！”
唐然颤抖着嘴唇，刚喊出口，声音就哽咽了。
然而，并没有如我事先预想的那样场面如何感动，我妈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哦……是然然啊！回来啦。”
我一听心里气不过，说，“妈你怎么这个态度，当初姐姐失踪的时候，你不是天天哭，盼着她回来吗？现在我帮你找回来了，你怎么倒好像没感觉一样。”
我妈听了之后没说什么，目光垂下去，神色间有些闪躲。背后我姐拉了拉我的衣角，眼色示意我朝我妈的肚子那儿看去，我一看之下，这才恍然大悟。
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显然，是那个后改嫁的男人的孩子，然而，看屋里的情况，我知道他们经济状况不好，估计那男人的生意最近又亏了不少。
我对我妈的态度又是失望又是生气，就觉得这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
姐姐唐然倒是耐着性子，把带来的礼品一一放到桌上，走到我妈身边，拉着她的手。我妈却是仍然冷着脸，似乎不想认我姐了。
就在这时候，我背后屋门呯地一声被人推开，听见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大声走来。大概是看到了我的后背，张口就吼起来，“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叫你不要去上什么高中你偏去，先说好啊，老子可不会给你生活费！”
我回头一看，是我后爸，黑着脸一脸厌恶地看着我，我就火了，讥笑地冷冷道，“你放心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找你要一分钱！”
“那你回来干啥？当初不是说不要我们管么？”
男人恶狠狠地说着，一进门，忽然发现我妈旁边站着一个衣着考究打扮贵气的年轻女孩。当时就愣住了。
“妈，这儿有些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唐然说着，当着一屋人的面，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信封，把厚厚一叠崭新的钞票递到手里。
我妈神情显得很不自在，想去接姐姐手里的钱，眼神又赶紧朝后爸看了看。
“姐，你还看不出来么！妈已经不是咱们小时候的妈的，他现在跟了这个男人，已经没打算把我们当一家人，咱们何必在这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是走吧。”我把我妈的神情看在眼里，冲我姐说。
“大老远好不容易回来了，急着走啥么！我买了菜，一家人好好吃个饭，今天就住下来吧，你们的房间都原样在哪儿。”站我旁边后爸一看姐姐给我妈这么多钱，一下眼里发光，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过去冲着唐然笑眯眯地问，“你就是林志的姐姐林然吧，哎呀，当初听说你从劳教所跑了，可把我跟你妈急坏了……”
后面一堆煽情的话，说得好像自己看待我姐比自己亲生闺女还亲似的。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姐给我妈的钱接了过来，高兴地数了起来。
我在旁边把他这副嘴脸看在眼里，心里感到阵阵恶心，这势利的小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上前把钱从他手里抢了过来，扔到我妈怀里，说，“钱是我姐给我妈的，你他吗拿着算怎么回事！”
我后爸当时就要发作，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不过看在唐然在场，强压了下去，笑说，“你这小子，说啥呢，你妈挺着大肚子，这钱我替她保管不一样么。”
我还想说什么，我姐在旁边劝了句，“小志。”
我不甘地摇摇头，看着那男人一脸喜笑颜开。
饭菜做好，我跟我姐跟着我妈和他男人围坐一起，就看见男人惺惺作态一个劲儿给我妈夹菜，一边还说，林志，林然，你们很快就有个小弟弟了，你们现在算是城里人了，以后弟弟还得多多仰仗你们帮助才是。
我心想你儿子关我鸟事，前一分钟还他吗生怕花他的钱，这下看我姐有钱有势，立马就变成互相帮助了。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我姐也在一旁给我妈夹菜，我妈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却连感激的话也没一句，让我心冷无比。乡下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仍然严重，更何况，姐姐只是我妈捡来的。
吃完饭，我带着姐姐回到我们童年各自的房间。这时才发现，说是东西没有动，我跟我姐的房间却早已经改成了杂物间，里头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废品，我跟我姐的东西散乱地堆在了一角，。
一起上学时用过的教科书，生了锈的文具盒，被水泡过的作业本，还有被镇上同学欺负时扯坏的书包，从那些蒙上了厚厚一层灰的桌子和摆设中，童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姐姐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滴滴落在泛黄的纸张上。
“小志，今晚陪姐姐留在这儿好么？”
唐然环顾了自己童年的小小房间一圈，幽幽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
房间里留下了太多童年难以磨灭的记忆，再加上回到久违的家后的世态炎凉，我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短暂地重温昔日的时光。
接着，我跟唐然一起清理起房间，我负责整理东西，姐姐负责打扫。
然而，当唐然倒垃圾时，却站在废纸篓前站定，低着头，久久沉默了。
“姐，你怎么了？”我发现了异样，好奇地问，由于唐然的长直发遮挡，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没……没什么，小志。”
我姐迅速抹了一把脸，声音中却透着哽咽。
夜晚，我跟姐姐唐然躺在小小的木床上，轻轻地相拥着，她像童年时一样抱着我，哄着我入睡，只是，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身体变得成熟起来，身上开始散发着青春女性气息。让我紧挨着她的身体的时候，心跳有些抑制不住的加速。
我把头埋在她的胸口，闻着她醉人的发香和体香，一时按捺不住，想要稍稍挪动一下，去搂住她的纤腰，又怕惊醒唐然。
“弟弟，你说，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了？”
姐姐忽然幽幽地问我，让我吓了一跳，黑暗中满脸通红。
我叹了口气，说，“是吧，这个家已经不再是咱们的家了。”
唐然没有再说话，搂过我的脖子，温暖地把脸蛋靠在了我的额头上。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找到我后爸，说，“你去帮我办件事，帮我把镇中学的孙定武校长找来。”
我后爸一听，皱着眉头看着我说，“老子没听错吧，你让我跑你帮腿？儿子还支使起老子来了！不去！”
我说，“你不是要我姐提携你将来的儿子么，现在我跟我姐最亲，我要是说一句话，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吧？”
我后爸愣住了，犹豫了片刻，看了我一眼，不情愿地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孙定武孙校长果然来了我家。几年不见，这老小子本来就头发稀疏的脑袋顶上已经光溜溜的了，剩下几缕头发稀稀拉拉地长在后脑袋上，一张胖脸随时都笑眯眯的，一看就是个溜须拍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猴精。
“林志回来啦！嘿嘿，我听说你昨天把毛勇那小子给打了。”孙定武打量着停在我家外头的奔驰车，说。
我说，没错！也没怎么下手，就是打掉了他六颗牙吧。
“该打，这小子当时在学校就不是好东西！现在还偷鸡摸狗，你这是为民除害。”
我听了笑而不语，说，“孙校长，找你过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
“赵虎。”
“呃……”
孙定武一听这个名字，胖脸上抽搐了一下，咽了咽口水。
他心里明白得很，只是把我推进水沟里的毛勇就掉了六颗牙，害我姐被抓去劳教所的赵虎，可想而知下场了。
“你是说那个独眼龙啊……他被你姐抓瞎一只眼睛后就转学了，去年刚搬的家，好像去大城里，没住在镇上了。”
“孙定武，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孙定武赶紧说。
我听了心里有些不爽，这渣渣真走狗屎运，居然跑得这么快。
孙定武看我脸色阴沉，知道气氛不对，就说，“林志，我学校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以后发达了多来母校看看啊。”
说完就急着要走。
“等等，孙校长，既然来了，你跟我姐的事也得交待一下吧。”
孙定武一愣，挤出笑说，“林志你真会开玩笑，我又没得罪你姐。”
我看着孙定武，一字一句地说，“当初我姐被抓走的时候，根本没有到进少年劳教所的年纪，你身为校长，连个屁也没放，总该给我姐道个歉吧？”
孙定武脸色僵住了，压根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可毕竟五十几岁的人了，在我一个中学生面前，要说道歉拉不下脸，就一撇嘴，哼了声，“我没功夫跟你小子耗。”说完就又想开溜。
不过刚走没几步，就被洪伯给拦住了。
“少爷让你给我家小姐道歉，你事情没完怎么能走呢！”
孙定武一看这架势，火了，冲我吼起来，“林志，你他吗想干什么？想打母校校长不成？”
听见林志要打校长，周围路过的人都停了下来，围拢过来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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