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玉盏书斋 > 春夏之交 > 第11章 chapter 11
 
邓川面上毫无变化,应道:“哎。”

她站直身体,环顾四周,从角落拖过来一张椅子,挪至徐薇旁边坐下。

徐薇已经把知识点分大类列好,待她坐下,一个个给她仔细讲起来。

她的声音清冷,却慢条斯理,夹杂着数学特有的那种令人着迷的逻辑性,从容地抽丝剥茧。集|合,复数,向量,函数,线性规划,繁杂的知识点和类型题,被她由浅至深地娓娓道来。

徐薇是南方人,普通话没什么口音,只是一句话末了,尾音会稍稍轻下去,像一个小小的钩子。

邓川非常专心地听着,却还是忍不住,分出一点心神偷偷看她。她的衬衫领口空出一个扣子,微微袒露出一点单薄的锁骨,肌肤像春天初霁的雪,握着笔的手指纤细,在纸上划过,做出一些方便理解的标注。这面讲完,她把纸翻过来,指节曲起,又是别样风情。

翻页后,徐薇没接着讲,稍稍顿住,给彼此一点缓冲的时间。她转过头,看邓川听得如何,眼里含着一点笑意。

看得出来,徐薇非常享受授课的时刻。邓川看着她,感同身受到她身上此刻的满足,忽然意识到,徐薇是真的喜欢当老师。

她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徐薇课上得好,课后辅导也极尽耐心。同学们对她评价很高。她有距离感,却并不难接近。邓川想起每天晚上徐薇几乎总是最晚走的。她们一同走过漆黑的楼道,她的脚步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响着。昏黄路灯下,她的声音跟夜色一样温柔。还有周六晚上,她关上的那扇窗,递过来的那一袋水果。

雾里看花,水中捞月的美丽,在于朦胧感,凡人赋予美好事物的幻想一旦清晰,便免不了落入庸俗的下常但徐薇不同,越靠近,邓川心中那点模糊的念想反而越鲜明。

邓川喜欢摄影,自恃有一双能发现流霞虹霓的眼睛,但此时此刻,她看着徐薇近在咫尺的脸。想,她只需要一双能欣赏流霞虹霓的眼睛,来欣赏徐薇。

邓川想得那么入神,直到徐薇轻轻地问:“我们继续?”

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

“好。”

人一旦专注起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地快。当徐薇给邓川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说“暂时就到这里,其他知识点我们还没讲”时,下课铃也同时响了。

她们对看一眼,相视一笑。气氛恰到好处,邓川心满意足,把椅子放回原位,跟徐薇告别。

这时,理科班的一个数学老师走进来,有些轻佻地喊徐薇:“徐老师今天又是你看晚自习埃”

他嗓门大,办公室的安静一下被打破。

邓川认识他,还要得益于他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和苏眠平时的吐槽,说他行事油腻,重男轻女,看不起女生学理科,这么大年纪还是单身,又喜欢对着女生讲些有的没的。

地中海看见邓川站着不动,诧异地拔高音调,“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快回教室。我跟你徐老师还有事要说。”

徐薇皱了皱眉,稍纵即逝,如果不是邓川一直潜心盯着她的脸,一定发现不了。她把笔在桌子上搁下来,问:“您有什么事?”

“徐老师,我母亲从外地旅游回来,带回来的橘子,可甜了。你尝尝?”见徐薇说话,地中海便没在意邓川,可能觉得有学生在场也不错,殷勤道。

徐薇看一眼电脑,合上,冷淡地说:“不用。您自己留着。”

地中海厚着脸笑:“你看,见外了不是?”作势要给。

“拿着吧,徐老师连这都舍不得收我的吗?”

“真不用,您提回去吧。”

徐薇不软不硬地说完,连笑容都欠奉。她站起身,拿过桌面一沓卷子和椅背上的外套,跟邓川说:“我们走。”

又冲着地中海说一句:“快上课了。您还是回去。”

见邓川不动,徐薇轻轻推了邓川一把。

走廊上人来人往,接踵的肩膀把她俩分成一前一后,徐薇没有说话,邓川亦默然。她望着徐薇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地中海站在原地,空荡荡的办公室,中年男人腼着肚腩,看上去竟也有些萧瑟。

邓川不用想,就知道地中海喜欢徐薇,徐薇不喜欢他。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徐薇,不留情面,冷酷地与对方划清界限。她控制不住地想到自己,成年人尚且被拒绝得如此残酷,更遑论,她还是她的学生。一旦徐薇发觉她的心思,她也会像对待地中海这样对待她吗?

她们之间隔着那么多东西。时间,身份,阅历,每一样都是无法回头补上的鸿沟。邓川的世界只困在小小的三尺书桌里,可徐薇不一样,她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接触过更多的人和事。她们生命的厚度和质量有本质上的区别。

邓川不用想,也知道。徐薇不可能会喜欢她。

邓川只能停住飞散的思维,再想下去,只会指向一个结果:她们之间毫无可能。

她无师自通地明白了现阶段处理这段感情的唯一出路:内敛和自持。要等,等她成年,等她不再是她的学生,等她能真正站在她面前。好饭不怕晚。酒香不怕巷子深。她要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酿成酒,静悄悄地,等待开坛启封的那一天。

她没有经验,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即将会懂得,喜欢上一个人的第二种感受,是忍耐。

这一刻,责任感战胜了倾诉欲,更深沉的向往盖过青春的冲动。邓川仿佛又长大一些。她望着徐薇单薄的肩,那么近,仿若咫尺之间,又远在天边。

邓川想,既然她和徐薇的人生已经无法同步了,她做不成她的行星,那就更努力一点,做她的月亮。跟她一同发光。

现下最要紧的事,是高考。

两人一同回到教室,邓川在座位上坐下,见各科试卷都已经发完。记录着个人名次的纸条也发下来了。

她这次考得不错,排到年级第二。第一的分数跟她咬得很紧,仅仅比她高出三分。周围的人都说惜败惜败,可惜可惜。她倒不觉得有什么,高考之前的考试都只是为了测试学生对于知识的掌握情况,排位只是辅助参考因素。

桌面横七竖八堆满卷子。吴傅武跟她借数学卷子订正。他的桌子上贴了一个小小的“距离高考还有x天”的倒计时,邓川转头时看见。竟无端有些紧张的希冀。

试卷被收拾干净,分门别类码好。桌面空出来,只留下徐薇写的那几张纸。邓川盯着,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要不要把这几张纸塑封珍藏。她看了又看,最终还是选择夹在笔记本里,方便每天能看见。

这厢,徐薇站在讲台上,不经意间看见邓川的动作。挑了下眉,她没看出什么门道,只觉得邓川的动作很郑重,是她一贯的认真。

小朋友的状态看起来似乎非常好。徐薇一面在讲台上坐下来,一面想。

她没能在讲台上久坐。不一会,就有学生拿着试卷来找她分析。第一个开了头,引起不少人蠢蠢欲动。避免打扰晚自习,徐薇站起身,示意来找她的学生和她往外边走。

徐薇一直站在外头。

邓川在对付试卷和笔记的间隙,假装不经意地朝外看。

徐薇穿着高跟鞋,合适但好看的高度,长裤,露出半个洁白的脚踝,许是站得累了,她稍稍半倚在栏杆,放松地举着试卷跟学生说话。在学生与学生交接的空隙,她仰起头深呼吸,胸口小小地起伏一下。不时看看室内。

又送走一个学生。下一个学生已经站起身。徐薇站直身子,拢了拢领口。

夜深了。晚来风急。

徐薇衬衫外只穿一件薄外套。凉意入骨。冻得指尖都有些发白,但办公室远,学生来回也麻烦,她觉得温度还能忍受,便一直站到了晚自习结束。

回到办公室,她补救式地喝了一大杯热水。但走回宿舍的路上更冷。她走得快,但还是冻着了。洗澡时,已经开始畏寒。入睡前更隐隐有些头疼。

秦姝拿手背贴了贴,说没发烧。

徐薇抱有一丝侥幸地多添了一条毯子盖着,想着,明天也许就没事了。

事不遂人愿。

第二天起床,徐薇感觉很不适。

头晕,乏力,嗓子干痒。她强撑着去洗漱,开口的声音把秦姝吓一跳。

勉强吃了早餐,又咽下感冒药。去到教室上课。

好在今天安排的课程内容是讲解月考卷子。比较轻松。她没什么精神,强撑着上完一节课,声音都哑了。

刚到办公室坐下,便有学生来找。是徐薇负责的另一个班的学生。小姑娘拿了一道课外练习的习题来问,徐薇示意自己不方便说话,把答案写在纸上给她看。

小姑娘看了好一会,中间又圈出关键步骤问徐薇,这个思路怎么来的,为什么这一步要这样推论,她依旧无声地把回答备注在纸上。

到最后,小姑娘拿着写满字的纸道别,说还不是很懂,回去再研究研究,就不打扰老师了。又关心一句:“老师你要多喝水埃”

徐薇清了清嗓子,开口答:“谢谢。”

声音已经哑成气声。

邓川从门外朝她们走过来,侧身让小姑娘过去。

徐薇扶着昏沉沉的额头,抬头看她,问:“怎么了?”

声音很微弱。

邓川没说话,把手里一袋东西放在她桌上。

徐薇仔细一看。发现是她上次给她拿过去的抗病毒口服液,感冒冲剂。除此之外,还有一盒草珊瑚含片。

她一时无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嗓子更疼了。邓川也不吭声。办公桌前,气氛一时凝祝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