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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小公主与少将军 > 第112章 燕府往事
 
林悠七岁时, 也许是因为宫宴上瞧见她与燕老夫人相谈甚欢,圣上竟赐了她一块可以出宫的腰牌。

此后若是她要往燕府去,圣上大抵是不会管的,一来二去的, 宫门上的守卫心里也清楚了, 瞧见公主殿下的马车说要往燕府去, 便也并不阻拦。

自那之后, 林悠便隔一段时间就会到燕府上,有时陪老夫人说话, 有时吃老夫人做的糕点。

她自幼亲生母亲去世, 从前只和贤妃娘娘来往多些,还是第一次有另一位长辈这般关心她,且老夫人虽待燕远严厉,却待她甚为和蔼, 林悠也便更喜欢去燕府陪着老夫人了。

燕老将军燕朔和燕烛将军都在北疆驻守着, 燕府里也只有老夫人、燕远的兄长和燕远,平素两个孙子也不大会陪着老夫人说话, 是以燕老夫人越发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公主。

到了夏天,天气热了, 燕老夫人还会特意准备上清凉的梅子汤,专为招待小公主来。

“真好喝!”林悠端着碗喝了一口,觉得燕府的梅子汤比宫里的还好喝, 甚至想着要是每天都能喝到就好了。

可惜奉贤殿也和外头的书院一样,每月有固定的休沐时间, 平素她也不能出宫来。

燕老夫人慈爱地笑着:“公主殿下喜欢就多喝些。今日府里有些事情,老身还需处理,殿下若是有什么想吃的, 便让燕远去寻。待处理完了,老身再来陪着殿下。”

“老夫人不必担心,还是正事重要,悠儿原就是来陪着老夫人的,待老夫人忙完了,再说话不迟。”

林悠虽是公主,身上却并没有公主的骄纵,燕老夫人越看越是喜欢,不免更交代下人认真服侍。

目送老夫人离开,林悠托着下巴看向院子里。

燕府不同于京城其他文官的府邸,也许是因为燕家满门都是武将,是以府中多了些大块的空地,用来供人练武比试。

这会燕远正跟他兄长燕巡在外头对打呢。

林悠一点不懂武艺,也不知他们是谁占了上风,只是觉得燕远拿着那一杆银枪的样子同他平日在奉贤殿时候一点不同。看着看着,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外头有传言说燕家两位小将军都是英才绝代了。

“不打了不打了,兄长就是欺负人。”燕远收招,一边往屋子里来一边摆手。

燕巡如今已快到及冠的年纪,身量高出不少,力气也大了不少,见自己弟弟输了,跟在后头大笑:“你那回燕枪只练了一半,总得赶紧练下去吧。不然倘若以后上了战场,难道在沙场上练吗?”

“我要练也不是挨你欺负。”燕远一边说一边大剌剌走进屋中,给自己倒了碗梅子汤一饮而尽。

燕巡无奈地摇头,也跟着走进屋中来,先朝林悠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

林悠连忙起身:“燕大哥,你今日不必去天风营呀?”

燕巡便道:“今日休息一日,正巧也赶上你们休沐。原说跟燕远这小子练习练习,谁知他一见你来了,早把什么枪法都扔在脑后了。”

燕巡这句话本是打趣自己弟弟,谁知燕远听见倒是严肃了:“哥,这说的是哪跟哪啊。”

燕巡便笑:“你小子,别人不知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

燕远没好气地坐下:“悠儿可是公主,哥你身为下臣,说话也要注意些。”

燕巡瞧着林悠坐下了,这才挨着自己弟弟也坐下:“怎么,你现在知道君臣之礼啦?之前在天风营怎么没见你说呀?”

“哥!”燕远打了自己大哥一下。

燕巡哈哈大笑,抬手在自己弟弟头上揉了两下。

林悠瞧着只觉有趣极了,平素在奉贤殿,燕远是武艺最好的,谁敢欺负他呀?如今还不是被燕巡大哥治得妥妥贴贴的?

“燕远在天风营说什么了吗?”林悠笑着问道。

可提起这个,燕远好像忽然紧张了一下似的,连忙打岔:“悠儿之前不是说想听我大哥讲故事吗?今日正好有空,倒把那些故事都讲了吧。”

到底还是讲故事更能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力,提起了讲故事,很快林悠便将燕远在天风营说了什么这件事扔到一边去了。

她从前总听燕远说,少将军燕巡知道许多故事,可每每来燕府,也总赶不到一起,这次倒正好是巧了。

而燕巡自然也乐意给小公主讲那些故事。

他捡着小姑娘可能喜欢的故事一个一个讲,声情并茂不说,又兼燕远配合着他演出,倒比外头茶馆说书先生还热闹,直将林悠听得一会畅怀大笑,一会又面露忧愁。

姑娘家原本就多愁善感,燕巡的故事讲得好,更让那小公主像是沉浸其中似的,不知不觉的,日头都西斜了。

也许是中午不曾午休,也许是这几日奉贤殿里课业太紧终于能放松,又也许是笑闹得累了,总之待燕巡又讲了几个不那么好笑的历史上名人的故事后,但见那小公主竟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哥,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听你讲故事睡着的吧?”燕远俯身看了看,那小公主是真的睡着了,这才用极低的声音笑他兄长。

燕巡却并不在意:“殿下累了,若是讲几个故事能让她好好歇歇,也挺好的。”

“也是,近几日徐先生和范先生疯了一般考校课业,想来悠儿也累得不轻。”

燕巡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朝外指了指。

燕远会意,跟着燕巡走了出来。

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院落,天际的一片橘红被庭院和屋宇分割,兄弟二人在院外回廊里坐下,看着模糊交错的树影在黄昏的风中摇曳。

“近来在奉贤殿如何了?”燕巡问道。

他已不再是那般打趣的语气,此时果真像是一个成熟的兄长一样。

燕远也收了玩闹的心思,看着庭院里暮色的风景:“还是同从前大差不差。老夫子们讲学实在太过催眠了些,也不能怪我吧。”

燕巡听了便笑:“能入奉贤殿,听大儒们教诲,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倒好,一点不珍惜。”

“哥,读书什么感觉你不知道吗?哪如在营里和大家练枪痛快。”

“保家卫国少不了武艺,可那些该知道的东西,那些朝堂里的弯弯绕绕,却不能一点都不知晓。日后你便是做武将,那也是在朝为官,若是一窍不通,如何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呢?”

“不是还有祖父,还有父亲,还有你吗?哥,有你在前头,我有什么好愁的。”

燕巡虽是笑着,可眼中莫名就多了些许落寞。

“燕远,你想过没有,倘若有一日,需要你来扛起整个燕府呢?”

燕远本是笑着的,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他脸上的笑意褪去,进而忽有些生气了:“哥,你说的是什么话!”

燕巡见他一下恼了,揉了揉他脑袋:“行,不说这个,你觉得乐阳公主如何?”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很好啊。”燕远不懂怎么今天哥哥说话怪怪的。

燕巡朝那屋子里看去,离得远,只能隐约瞧见个人影:“公主殿下一个人在宫里,想来也不好交太多朋友,闻家早年也与祖父有些来往,日后你若能帮,便帮帮殿下。”

“哥,你今天说话真奇怪。悠儿是二殿下的妹妹,那就是我燕远的妹妹,既是妹妹,我哪里可能令她被人欺负了去?”

“妹妹吗?”燕巡被逗乐了,可他却没再问下去。

那一日的午后好像格外悠长,那一日的日落仿佛也格外的慢。

那时林悠还不知道,此后北疆屡屡受到胡狄侵扰,燕巡大哥其后不多久便也赶赴代州。

此去数载,便只能从寄给燕远的寥寥数语中,约略窥见那位兄长的关切。

春夏秋冬,奉贤殿的日子恍若林中幽静的一条溪流,在不知不觉间从指缝中溜走。

在几位皇子逐渐长大之后,奉贤殿的课业也便慢慢结束。

大皇兄跟着父皇学习政务,二皇兄领了一个闲职,每日到处寻乐子,而燕远则去了京城周边的大营,后来还曾随队去过代州一回。

林悠又回到了定宁宫,她仍是一个人,时不时要应付林思和罗贵妃的刁难,但不知是不是心里有了牵挂,却觉得那些无聊的日子,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燕远从代州回来时,还给她带回了北地的皮毛,是他亲手猎得,珍贵万分。

那时林悠曾以为,生活便是如此,有所期待,又不断重复,待到生命的尽头,能留下弥足珍贵的无数回忆。

他们都没有想到,不过是几年之间,代州形势大变,燕家祖孙三代埋骨沙场,燕府一夜之间,便只剩老夫人和燕远两人。

战报传回京城那日,林悠去了燕府,那座原本低调却温暖的府邸,褪尽它全部的温柔,满目缟素。

吊唁的宾客众多,可燕老夫人就像是谁都看不见一般立在灵堂之中。

林悠没在那里看见燕远的身影,便跑到了当年他们一道听燕巡大哥讲故事的地方。

天空一片灰蒙,在那宽敞的庭院当中,燕远素服在身,却是手执银枪,招式成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年间见过太多次,这一回,林悠好像看懂了,那枪法形如回燕,当是燕巡大哥那年所教。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虽然着墨不多,但其实大哥是燕远生命中影响非常大的一个人,这个番外算是对之前伏笔的补完吧。

像燕巡这样的人,本该也有灿烂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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