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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李修吴玉寰 > 第73章 渺渺:八、弄巧成拙
 
云飞岚带着伤已好了七八分的季恒,捡小路一直朝东北走。好在落沙峰与柳湖城的追杀,在出了各自的地界之后都不敢太过招摇,这般走了七八日,便没再见过落沙峰与柳湖城的弟子了。

经过聂威一事,云飞岚心中淡凉,不愿与人多打交道,便寻了处村庄,想要在此过些不问世事的安稳日子,以便教季恒练功。不想村民见他戴着面具又不爱理人,愈发对他好奇起来,倒是没有一日安生。云飞岚无奈之下,只好提着季恒,运起他那绝顶轻功,上了村后那座陡峰。

村民唤这陡峰为仙人峰。因着这山峰虽不是高耸入云,却奇陡无比,人人都道除了仙人外无人能上得此峰,因而得名。云飞岚提着季恒上峰之时,便给两个村民瞧了去,这二人将所见在村中传了出去,后来村中人人提起云飞岚之时,竟而都唤他做“仙人”。

师徒二人在峰顶造了三间木屋,两人各自住一间,余下一间生火烧菜用。二人或是打些野味自己吃了,或是砍了柴带了野味送到山下村里去换些米粮蔬菜来吃,这般日子,一过便是七年。

云飞岚站在峰顶茫然地望着远方。天下神功鲜有能够速成,各门各派的内功若想有所成就,均非一朝一夕之功。师父传给自己的这套“水罗轻烟”亦是一样,共为十层的绝顶内功,每三年方能修习一层,自己九岁跟着师父练功,离开师门之时只练到第四层。这些年虽然每日也陪着季恒一起打坐练功,那孩子的武功精进不少,自己却是自修完了第四层之后再无进展。云飞岚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怕再过个一两年,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教给这个徒弟的了。

“师父是在等着徒儿呢么?”季恒满头大汗地奔上峰顶,将换来的蔬菜放在一旁,笑嘻嘻地问云飞岚。从前这些事都是云飞岚来做,后来季恒轻功初成,上下仙人峰不再成问题,换米粮蔬菜的事便一直是季恒来做了。

云飞岚懒得跟他辩,径自向木屋走去,“上个峰也不至让你流这么多汗,又去哪儿玩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季恒吐了吐舌头,取了菜篮子,“徒儿去仙人瀑洗一洗,师父回屋歇着吧。”说着便即跑开。

云飞岚驻足看了看跑远的少年,如今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了。七年的时间,砍柴、狩猎、练功,让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健壮,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长得比自己还高了。想季恒幼时出生富贵之家,衣食无忧;后家中陡生变故,父母双亡,这么多年跟着自己实是吃了不少苦,可他却从未抱怨过一句。云飞岚在心中轻叹,收了这么个懂事的好徒儿,算不算是上天给自己的补偿?

那年二人上了峰顶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一处天然瀑布,既然峰叫仙人峰,师徒二人索性便称这瀑布为“仙人瀑”了。瀑布不甚宽,落差也不如何大,可却足以为二人提供取水之便。季恒脱了衣衫,跃入瀑底,任清凉的水打在自己身上,忍不住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如何也不曾想到,心怀深仇大恨的自己,竟也能这般平静无争地过了七年。换作旁人或觉无趣,自己却是一天都没有那般觉得过。是因为有师父一直在自己身边吧,季恒想,那么温柔的师父,说话总是轻柔的,从不舍得责备自己,穿过他补的衣衫,吃过他烧的菜,他对自己,总是那么有耐心……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可师父似乎总是不开心,听他说话的声音,看他的双手和下颌处露出的皮肤,想来师父也不是上了年纪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他眼中似乎总有许多愁。不知道师父经历过什么事,为什么要戴面具,自己也不敢问,只怕惹师父更加不快。旁的可以不好奇,只有一件事想不好奇也克制不住自己,那便是对于师父的相貌。白日里师父永远戴着面具,只有在洗面的时候才会取下来,可那时他总是一个人取了水回房;自己若是偷偷跟去,又定会给他发现。可惜师父不知,自己这次终于成功在门栓上动了手脚,只等过了子时师父睡熟了,自己偷偷进了他房间,说不定便可知道师父到底长什么样。季恒心中一阵兴奋,纵身跃出瀑底,胡乱穿了衣衫,便往木屋跑去。

晚膳时季恒倒是少有的安静,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只顾低头扒饭。

云飞岚觉得奇怪,却也没问,只夹了菜放到他碗中,道:“你这菜烧得不错,多吃点,别只吃饭。”

从前云飞岚烧菜的时候,季恒体恤他辛苦,便抢了来自己做,两三年下来,倒也磨得好手艺。季恒嘿嘿笑了两声,将菜塞入口中,“就知道师父疼徒儿。”

云飞岚看了看他,心道不知你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季恒扒光了碗里的饭,起身道:“师父,今日从徐老伯那儿给你要了茶来,我去给您泡茶。”说着便跑了出去。

趁着灶上烧水的功夫,季恒又偷跑去云飞岚房中瞧了瞧,确保门栓万无一失,这才回来泡好了茶,送到云飞岚面前。

云飞岚刚刚放下碗筷,只是淡淡瞧了他,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一句话也没说。

过得子时,想来云飞岚已睡得沉了,季恒这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偷偷往云飞岚房中去了。被自己弄坏了的门栓果然毫无用处,季恒不费吹灰之力便开了云飞岚的房门。

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季恒极其小心地一步一步向云飞岚靠近,想到今夜就要看到师父的脸,便觉握着半截红烛的手都在颤抖。

云飞岚面壁而卧,身上穿着薄薄的中衣,被子只盖到胸前,半截肩膀便露在外边。季恒瞧了片刻,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些年来师父的身子愈见单薄了……

好不容易挪到了云飞岚床前,季恒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下一步该怎样做才好。心忽然跳得厉害,季恒不明白,只是要看看自己师父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就会如此紧张。

季恒闭起双眼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待得心跳稍缓,这才壮起胆探身过去瞧云飞岚的脸。

哪知云飞岚突然平卧,竟是双目圆睁,目光正对上季恒那饱含紧张与期待的两道视线。

季恒给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红烛啪地摔在地上,熄了。

云飞岚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的面具在只遗暗淡月光的房中闪着冰冷的光芒。

可季恒却来不及失望,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云飞岚,望进那双美丽却沉静的眼。他想走过去抬手抚一抚覆在云飞岚脸上的面具,他只是想知道,那面具是不是真如看上去那般冰冷,还是已经染上了些许他的体温。淡淡的山花香被风吹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一下紧似一下地跳起来,季恒觉得,有些醉了……

云飞岚只是半抬起脸来看季恒,没有说话,似是在等他的解释。

季恒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就让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最终还是云飞岚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这些年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这次可算是成功进了我的房间了是不是?”

季恒胸中一闷,只觉这声轻叹直如一把尖刀,刺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连呼吸都跟着一窒。而后省起云飞岚的话,季恒竟是不满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飞岚怔了怔,往日自己叹他是孩子时倒不见他这般反感,随即站起身走过来,“不是孩子怎地还这么调皮捣蛋?”怎会不知他对自己的样貌有多好奇,只是若有一次例外,岂不就是违背了誓言。若要自己摘了面具再以本来面目示人,非得要报了仇才行。

见云飞岚这般轻轻柔柔地对自己说话,宛若逗弄孩童一般,季恒心中一面觉得有些气恼,偏又不知为何很是喜欢,说不出地喜欢。尴尬地咳了一声,季恒一时没了语言。

见他没有反应,云飞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早些回去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起来练功。”说着便去拉季恒的手,想要将他送回去。

儿时曾无数次被他这般拉着手由他牵着走,可这次云飞岚那微凉的指尖刚触碰到季恒的手时,季恒却好似被灼伤一般地连连退出好几步。他瞪大眼睛瞧着云飞岚,呼吸有些紊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将云飞岚刚刚碰到过的手紧紧握成拳,可却什么也没抓住……

云飞岚有些担心地又向他走过来,“恒儿,你怎么了?”

“没……没事……”季恒却像怕他一般地躲着,而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云飞岚见季恒没有回房,而是跑远了,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这孩子,该不是做恶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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