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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李修吴玉寰 > 第170章 沉沉:四十九、尚有余地
 
林熠跪在地上的身体猛然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银鬓先生面色肃然,“你入门时我说过要你二十年不许离岛,否则便不是我的徒弟,那时是你亲口应下的,我相信你没有忘记。”

林熠头垂得更低,“弟子不敢或忘。”

“所以,”银鬓先生这才看了他一眼,“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弟子了。”

楚漓突然道:“前辈的白浪岛,为什么有这般奇怪的规定?”

银鬓先生从不指望谁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武学的博大精深,是有些人穷尽一生的时光也无法真正领会的。我白浪岛追求武学至真至纯的境界,懈怠不得,神功大成之前,哪怕有半日的耽搁,便注定了他达不到我的要求,我要这样的弟子又有何用?”

楚漓歪着头,似是想不明白,“就算达到了至真至纯的境界,又能怎样呢?”

银鬓先生顿住,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楚漓继续道:“既然武学的博大精深是穷尽一生也难以真正体会的,为什么不能让他用此生余下的时光慢慢去体会呢?”

银鬓先生觉得自己似乎真地答不出这个问题。

“前辈,”楚漓蹲在林熠身边,抱膝看着银鬓先生,“我觉得人这一生,除了武学之外,一定还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值得我们去关心,若是因为练武而忽略掉其他我们该关心的人和事的话,难道不会感到寂寞么?”

重要的人……银鬓先生的眸中划过一道几不可见的光,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寂寞,却没想到在听到有人提起这两个字时,那刻意被自己忽略掉的感觉竟是清晰得让心都疼了起来。

楚漓见银鬓先生脸上带着几分迷惘,以为他多少被自己说动了,“再说了,前辈嘴上说不要林熠这个弟子了,可不也还是出来找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前辈到底狠不下心见死不救,为了帮他抢回这条命,前辈也折损了不少内力吧?”

林熠肩头动了动,抬眼去看银鬓先生,眼中重燃希望,“师父……”

银鬓先生取下火上烤得有些糊的兔肉放到一边,“我救他与他是不是我的弟子无关,就如当年我从那恶人手中救下他们兄弟二人一样,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我这些年多次外出的确是在找人,可找的并不是他。”

楚漓忽然侧头看林熠,“嘴硬和倔强,是不是你们白浪岛的传统?”

银鬓先生与林熠同时语塞。

林熠的身子斜了斜,撞在楚漓的肩上。

楚漓被他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顺手扶住他,“你没事吧?”

“没事。”林熠跪正身子,强自撑着。

银鬓先生将兔肉递给楚漓,“先扶他进去休息吧。”

林熠在楚漓的搀扶下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师父……”

银鬓先生抬手阻止,“旁的事放放再说。”

楚漓扶林熠靠在墙边坐好,等他喘匀了,才撕下块兔肉递到他嘴边。

林熠正要张口接过,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楚漓,眼睛越瞪越大。

楚漓见他不接,转而丢进自己口中,边嚼边道:“看什么呢?”

林熠吞了吞口水,“你……好了?”

楚漓停下手上的动作,担心地打量着林熠,“你该不会是被冯千里打坏了头了吧?”

“什么?”林熠随口问道。

“不是头被打坏了的话,”楚漓叹气道,“为什么我们都聊了这么久了,你才发现我已经好了?”

林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沉思了起来。楚漓好了的话,那么自己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他也一定想起来了,他那时恨到想自杀,如今又是如何呢?林熠想起自己曾说过等楚漓好了便再也不打扰他的话,也许已经到了放他自由的时候,该为他找一处安全的所在,让他过平静的生活了。明明那么盼着他能够好起来的,为什么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心里又开始不希望他好得这么快呢?林熠有些失神,无意识地呢喃道:“怎么这么突然……”

楚漓的心好似被人揪紧了一般,“大概是……你救我时的情形,和辉哥离开时的情形太像了吧。”

林熠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你是说林辉的确是被……”

他话还没有说完,楚漓忽然将兔肉塞到他手上,起身便向外走,“你自己吃吧。”

林熠皱眉,果然这件事他还是不愿意提起么?也好,虽然不清楚林辉到底是怎么死的,不过以这次发生的事情来看,他一定是死在冯千里和袁贺的手中,这一点是错不了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仇人是谁,那么不让楚漓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也正合自己心意。便让他,从自己的生活里脱离出去吧……

楚漓一路奔到屋后,难受地呕了起来,才吃进去的兔肉又被吐出来不少。为了能照顾好林熠,楚漓这两日一直希望自己的体力能早一点恢复,因此即使胃口不好他也要强迫自己多吃些东西,可他的身子对此却并不是很接受,这才造成了这样的反效果。

身后有人轻拍着他的背脊,然后送上水来。

楚漓转身看过去,见是银鬓先生,忙将水接了过来,“多谢前辈。”

“凡事都急不得,”银鬓先生不赞同地看着他,“慢慢来便是,何必勉强自己。”

楚漓漱了漱口,有些失落地道:“我不想再做他的包袱。”

银鬓先生嘴角微微勾起,“你想得倒是深。”

楚漓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前辈,林熠他不是存心要破坏您立下的规矩的,他实在是太过担心他的兄长才来这边寻找,却没想到得到的是林辉的死讯。他只是想为亲人报仇,也算是情有可原是不是,前辈您就网开一面,原谅他这一次吧,好么?”

银鬓先生沉思。自己与林熠都不是能言善辩的人,所以面对这件事自己很直接地说出将他逐出师门的决定,而他也不会软言相求。不过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唯一一个弟子,自己纵然狠心说了那样的话,要说心中全然没有不舍,那也是在自欺欺人。银鬓先生不禁多看了楚漓几眼,或许这个人足够充当起他们师徒沟通的桥梁,或许自己也可以试着如他所说去多关心下武学以外的东西。银鬓先生垂眸,半晌才道:“既然你为他求情,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我才会原谅他。”

楚漓咧开嘴笑了,“什么事?”

银鬓先生眼中满是自己不曾察觉到的思念,“帮我找到一个名叫华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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