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心情比来时好了太多，钟毓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向闵逍遥复命时声音都带着不经意的上扬。
闵逍遥并不十分在意别人的答复，正如他不在意这场婚事，听过钟毓的回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看来你这次中都之行还算顺利？”
收到请柬的人都说会来，自然是顺利，为什么他的语气还带着疑问？钟毓对上闵逍遥颇有深意的目光，霎时意识到自己似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忙将头低下，“少主，抱歉……”
闵逍遥摆手，“这本是我让你去的真正目的。”
想起他与禹幽然的现状，钟毓更觉过意不去，可也不好再触及他伤口，“多谢少主。”
接下来的几日里，其他几位外出送请柬的堂主也陆续回来，钟毓又同他们一起筹办起闵逍遥的婚事来。得到的肯定答复着实不少，想来当日的场面也不会输轩辕越寿宴那日太多，面对着大量需要做好的准备工作，众人闲下来的时间都很少。钟毓抽空问过宫新羽关于李修至今内力丝毫都没有恢复的原因，宫新羽也说了两种可能，竟是与李修那日所说一致，具体是哪一种，却是要诊过才知道。钟毓便只好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一点，可他这般一天一天数着过，反而觉得时间走得更慢了。
廿六一大早起来，钟毓便开始猜李修会不会今日便道。这几日陆续已有不少路远的宾客先来到轩辕宫住了下来，只等明日赴宴。以那日李修的状况来说，钟毓猜想他的身子可能不会恢复得太快，他应是不会选择明日再匆忙往这边赶才是。
满心期待地等到午后，倒是先把轩辕越一家子给等来了。得到弟子通知的闵夫人拉着乔馨出来迎接，脸上的神采可不知胜过钟毓多少倍。几位堂主还不及向那几人打声招呼，便被闵夫人挥退，甚至连柳雨霏都差点被她挤了开去。反观闵逍遥，却只是远远站在一边对那几人微一点头，便一个人走开了。
随着日头一点点向西滑去，钟毓脸上的失望也越来越明显。
指挥着弟子收尾的戚无涯最后吩咐了两句，朝他走了过来，“已经这个时候了，他今日或许不会来了。”
钟毓一张脸彻底垮下来，“还有没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没了，都忙完了。”戚无涯想要拍拍他的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晚膳应该快备好了，用过膳早点歇下吧，明日一定会很忙。”
钟毓看了眼渐暗的天色，抬步同戚无涯离开。
戚无涯正想安慰他说李修明日一定会来，便见一名弟子匆匆跑来向自己与钟毓行了个礼，而后报说李修到了。
钟毓的脸色霎时由阴转晴，“大哥我先走一步。”说话的同时，人已跑出老远。
戚无涯心中苦闷，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缓步跟了上去。
钟毓赶到的时候李修才行至半山腰，同他一起来的除了如影和随行外，还有那日在睿亲王府用晚膳时碰到的云飞岚与季恒师徒。
本来扶着李修上山的季恒抬头看到钟毓，当下便停了脚步，将位置让了出来，笑道：“钟堂主有礼。不知钟堂主是否介意在下与师父不请自来？”
“季公子说笑了。”钟毓回礼，“是轩辕宫礼数欠周，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都不是外人，好说好说。”季恒言有所指，拉着云飞岚先行了几步，“钟堂主想必有话要对师叔讲，在下与师父就不打扰了。”
钟毓会意，忙叫弟子前头带路，为他二人安排房间。
如影与随行又退后了些。
钟毓一整日心情起起伏伏，这会儿见到他了兀自无法平复，好一会儿才尴尬地道：“你来了。”
李修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山上走，“嗯，我来了。”
钟毓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到底说的是哪门子的废话。在李修经过自己身边时，钟毓顺势扶住他，“身子最近恢复得如何，内力可有起色？”
“你走后的六七日经脉中开始有内息行走，正在慢慢恢复，”李修放松身体任他扶着，“虽然速度慢了些，但总算不是最糟的那种情况。”
钟毓的拘谨在李修平稳的声音中一点点不见，“那完全恢复要多久？”
李修微笑，“这就要麻烦你帮我去问问宫堂主了。”
“好，不麻烦，等用过膳我便叫人请三哥来为你瞧一瞧。”钟毓想说你可以不必这般客气，又觉得以二人目前的关系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便忍了回去，“上山会不会累？”
“不会。”李修摇头，“自从内力开始恢复后，先前提不起力气时常疲惫的困扰便没有了。”
钟毓自言自语道：“那真是太好了。”
他声音极低，不过李修的内力近日有所恢复，还是听到了，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变大。
沉默了一段路，钟毓觉得有些不自在，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午前叫人往宫中送信请示皇上准我离开中都，”走了这么久，李修微微有些气喘，“为了等皇上的回音，这才晚了。”
“给皇上送信？”自打有了李修入狱一事，钟毓一直对他与李治的关系显得极为小心，“那他同意了你离开了么？”
李修笑了笑，没答话。
钟毓脸一红，李治要是不同意，那李修这会儿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我是想说，你只送信去请示，皇上会不会认为你是故意避而不见，以为你有力气来轩辕宫，却没有力气进宫与他见面，再为此生气的话就不好了。”
李修却一点都不以为意，“我本就是故意避而不见的，这一点想必他也很清楚。”
“……”钟毓心说先前我也很清楚来着，“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出事，我现在也知道朝廷比江湖险恶多了。”
“放心，至少最近不会。”如今朝野到处传颂自己的功绩，李治就算不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麻烦，而且今日他传话来说出入中都不必通禀的那条特令依旧有效，看来自己的冷漠还没有让他失去耐心。
感觉到李修的步子越来越重，钟毓稍作犹豫，还是探过一只手去托在李修腰间。
李修先看了看那只手，又转而看向钟毓。
钟毓躲开他的视线，装作没看到。
李修浅笑，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上得山来，却见戚无涯等在彼处。
戚无涯微倾了身子，对李修抱拳道：“前次去王府拜访，因王爷抱恙在身而未能得见，无涯没能亲自向王爷道谢致歉，于心耿耿；今见王爷安好，无涯倍感心安，还请王爷允许无涯代替戚家上下拜谢王爷大恩。”说着竟要跪倒。
李修忙上前一步托住戚无涯双臂，他本没什么力气，仓促之下险些被戚无涯带倒，倒是戚无涯反过来扶住他。
“王爷？”戚无涯惊异。
钟毓重新将人扶好，“你没事吧？”
李修示意他无碍，对戚无涯道：“让戚堂主见笑了。”
钟毓替他解释，“大哥，他身子还未见大好，几乎没什么内力。”
戚无涯面现愧色，“若不是因为……”
“戚堂主不必再为此事自责，在朝为官，总要有大起大落的准备。”李修道，“那日我让如影代传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李家亏欠戚将军，亏欠戚家，那么多条性命还也还不清，戚堂主的这个‘谢’字，李修实在不敢当。”
戚无涯见他神情真挚，全然不似作伪，心下感动，“王爷……”
李修打断他，“身在江湖无关朝中事，戚堂主若还当我是朋友，切莫再要这般称呼我。”
戚无涯盯着他看了一阵，眼中的迟疑与迷蒙缓缓消失，渐露坦荡，“承君不弃，无涯求之不得。”
李修与他相视一笑，往日恩怨尽泯。
钟毓亲自为李修安排了房间，当然他其实更希望李修和自己睡一间，便似二人在四星堂时共度的那段时光。
与李修一同用过晚膳，钟毓叫弟子将宫新羽请了来，为李修细细诊了脉。
“怎么样？”钟毓催促着问。
比起他的焦急，李修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次次麻烦宫堂主，真是过意不去。”
“这般说不是见外了？”宫新羽瞟了眼一脸期待的钟毓，“内力的确在稳定恢复，不过速度似乎没有很快，想来是先前耗损太过的原因。想要完全恢复，少则个把月，多则半年，这还要依自身的具体情况而定。不过王爷的身体底子好，我猜用不上半年之久。”
个把月便够久了，钟毓暗道，又问：“有什么要注意？”
“不要过分操劳，每日运功调养，效果应会好些。”宫新羽嘱咐道，“如果可以，彻底好起来前尽量不要再做会折损内力的事，否则也会影响恢复的速度，还很有可能会伤及自身。”
李修郑重道谢。
送走宫新羽，钟毓回身问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李修道：“内力完全恢复之前，就留在轩辕宫休养吧，如何？”
李修没有回答，头微微侧着，呼吸匀称。
钟毓小心地扶他躺好，仔细地为他盖了被子，又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李修睁开眼睛，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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