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开了,三个男人一起凑上前去,出来的却是个护士。
“怎么样了?我妹妹怎么样了?”思昂抓住护士的双臂追问道。
护士的眼中本来已经盛满了恼意,看清楚拉扯她的是个高高帅帅的男人,态度立马有所转变。
“暂时不知道结果如何,患者还在抢救……”说完,轻轻推开思昂,快步离去。
这么个小插曲,令紧张的气氛膨胀了好几倍。
茫然地等待。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站在生与死的交叉路口,再有钱,再有势,都是枉然。
五叔又面朝北边跪了下来,虔诚地祈祷、哀求。
钟冶同样双手合十、垂首乞求。
思昂则是耐不住性子地满地乱转。
俄而,时若给他打来电话,询问手术是不是结束了。
思昂怕她过来会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便推说手术室出了点故障,手术还没有开始呢,让时若老老实实在病房等着。
时若不疑有他,便留在了病房。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半个多小时之后,手术室的门终于再度打开。
五叔的双腿已经跪麻,几乎是用爬的在挪动。
思昂见状,急忙把他架起,半拖半扶来到门口。
未几,玖儿被推出了手术室。
五叔第一眼看见的是她的脸,口鼻上扣着氧气罩,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得让他心碎。
紧随而出的医生摘下了口罩,向家属宣布,“经过抢救,病人暂时转危为安。不过,生命体征尚不平稳,需要进入ICU严加观察。”
换言之,保不保得住性命,还是个未知数。
五叔跛着步子跟在移动床旁边,拉着妻子冰凉的手指,喃声呼唤着,“玖儿,玖儿……”
奈何,玖儿没有半点回应。
连眼皮都不曾动一动。
随后,进入电梯,去往ICU病房。
在病房门口,五叔被医护人员隔在了门外。
双眼贴近门上的磨砂玻璃,隐约能够瞧见玖儿被挪到了病床上。
随后赶来的钟冶和思昂也跟着望过去,每个人的心都揪作了一团。
医护人员安顿好玖儿,医生走了出来,交代家属,每天下午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这时,五叔好像才稍微缓过神儿来。
“医生,堕胎应该不算是大手术吧?怎么就差点出了人命?”口吻不似质问,但也绝对是不善的。
“是的,手术的确不大。”医生无奈地轻叹,“可是,患者的身体很差很差!作丈夫的应该好好反省一番,让本就羸弱不堪的妻子怀了孕,这跟谋杀有什么分别!”
怎么都没想到,在明知患者丈夫是什么身份的情况下,医生的言辞会如此尖刻犀利。
三个男人都发怔的当口儿,医生已经健步而去。
五叔被怼得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妻子。
“医生说的没错,玖儿遭的这些罪,都是我导致的……”怆然低语,自责至极。
思昂赶忙劝他,“别听医生的!你又不是没有采取安全措施,结扎手术失败了能怪谁啊!你也不希望玖儿遭罪!”
钟冶没作声,他很清楚,眼下无论跟尧哥说什么,都安抚不了他的自责和愧疚。
三人还想在门口多待会儿,却被护士给赶进了电梯。
思昂去病房接时若,五叔则推着钟冶返回了手术室门外。
一个护士把从玖儿身上取出来的胚胎交给了钟冶,并随口叮嘱了一句“天气热,抓紧处理”。
望着自己的骨肉,五叔百感交集,不得不仰起脑袋,把眼中的泪水往回控着。
“尧哥,鉴定的事情交给我吧!”钟冶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水,“不过,你得拔根儿头发下来。鉴定中心的人特意交代,必须是带毛囊的。”
五叔没言声儿,抬手,猛地一把扯下好几根头发。
应该很疼,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钟冶接过头发,小心翼翼放到密封袋里。
然后,变戏法儿似的从身旁拿出了个铺着冰块的小盒子,把胚胎和头发一并搁了进去。
“小冶,你要记得,提取完检验物,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五叔望着盒盖被扣上,声音哽咽地说道。
话音没有落地,眼泪难以遏制地流了出来。
钟冶把盒子放回原处,点点头,“知道了。”
五叔胡乱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推着钟冶去了一楼。
跟思昂夫妇会合之后,五叔让思昂把钟冶送到外面滕子的车上,他自己要留在这里等着探视玖儿。
钟冶和五叔作了个眼神交流,“好吧,今天就不跟你争抢探视机会了,我们明天下午再过来。不管待会儿能不能看到玖儿,你都要早点回家休息啊!”
五叔微微颔首,“好。”
随后,思昂夫妇推着钟冶走出医院。
五叔在楼下大厅稍坐了片刻,又回了ICU所在的楼层。
征求过病房医生和护士长的同意,他换好隔离衣,进了玖儿的病房。
玖儿还没有醒过来,安静地躺着,气息微弱。
她的手腕和脚踝上连接着各种仪器,严阵以待的架势。
五叔站在病床边,微揸双臂,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个畜生,自私地贪图身体上的快感,索求无度地要她,害她怀孕,害她无助地躺在了病床上。
他不否认自己爱她,甚至一度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可现在回想起来,她为他受的苦、遭的罪还少么?
单是小产,她就经历了两次。
另一次是在十年前,身在异国的她才十九岁。
他们结婚之后,他曾经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让她受一点点伤害。
孰料,他还是让她变成了这样。
就像之前钟冶所质问的那样,——口口声声说爱她,你就是这么爱她的吗?
五叔觉得,自己真的不配说这个“爱”字。
可是,他真的好爱好爱她,真的!
缓缓矮下身子,五叔用两只大手包住了玖儿的小手。
她手指上的凉意直击他的心房,阵阵轻颤打心脏蔓延开来。
隔着口罩,五叔亲了亲妻子的手,一大滴眼泪落在了她的指间。
许是被热泪烫到,她的食指稍微打了个弯儿。
五叔察觉到之后,立刻凑近她的脸庞,轻声呼唤,“玖儿……”
少顷,玖儿的长睫毛抖了抖,眼球微微滚动之后,半睁开了双眸。
“玖儿,你醒了?”五叔随手抹去了眼中的泪水,刻意笑眼相对。
玖儿看着他,眼神呆呆的,似乎很陌生。
“玖儿……”五叔又唤了一句。
然,她却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五叔吓坏了,赶紧摁了呼叫器。
很快,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医生,我妻子又闭上眼睛了,可是刚刚明明有醒过,不知道是怎么了……”五叔叙述得有点语无伦次。
一名护士把他“请”了出去,后退中,能够看到医生在为玖儿做检查。
被关在病房门外,五叔焦灼不安地踱着步子。
几分钟之后,医生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五叔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
医生叹了一下,“患者明确表示不想再见到你,为了保证她的情绪稳定,请你暂时不要来探视了。”
“你说什么?”明明听懂了,五叔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声。
医生拍拍他的肩,“吾先生,还是等她的身体有所好转之后再行看望吧!”
语毕,绕过五叔,顾自离开。
五叔傻站着好久,才接受了医生所转述的事实。
他脱了隔离衣和口罩,垂头丧气地下了楼。
回到吾院,久喜和久福问起了妈妈,五叔只得撒了个谎,说妈妈去舅舅家陪舅妈了。
两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还给妈妈发了信息,要她好好陪舅妈,不用担心他们爷仨。
五叔心神不宁地过了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却也不是完全醒着。
第二天早上,又跑去了医院。
虽然不可以探视,甚至连玖儿的病房都不能靠近,他还是在候诊大厅傻坐了一个上午。
下午,思昂夫妇和钟冶过来看玖儿,五叔跟着来到病房外,透过模糊的磨砂玻璃,感受着妻子的状态。
——他不敢强行进去,怕影响了她的情绪。
思昂夫妇从里面出来之后,钟冶驱动轮椅进了病房。
“玖儿的状态怎么样?”五叔尽量稳着声线问大舅哥。
思昂眯起了眼睛,“……还好吧!”
时若也跟着频频点头,“嗯,我觉得也是。”
五叔的心呐,这才稍微往回落了一点。
与他一门之隔的病房之内,钟冶跟玖儿交代了亲子鉴定的事儿。
玖儿微阖了一下美眸,弱声开口,“麻烦你了,哥。”
“傻丫头,麻烦什么!”钟冶顿了顿,“看见尚未成形的孩子,尧哥无法克制地痛哭流涕……”
玖儿缓缓眨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现在就站在病房门外,你真的不想见他吗?”钟冶犹豫着问道。
“哥,我想安静地想一想。”这是个委婉的答案。
钟冶不死心,“你要安静地想什么?可别把事情想偏了!”
“没什么。哥,鉴定中心那边你帮我勤联系着,一旦出了结果,你要亲自去取。”一串句子连贯地说完,玖儿止不住地喘了起来。
钟冶赶忙应允,“行了行了,这事儿我盯着。哥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别再耗费精神说话了。”
语毕,驱动轮椅出了门。
玖儿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刚刚钟冶劝她别把事情想偏了,其实这也是她屡屡对自己说过的话。
只不过,人的心啊,真不是谁都能劝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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