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淋在他的身上，他落寞的眸子里是望不到底的黯淡，没有光泽。
“雨欣，跟我回天海市好吗？纽约的事，江瑶的事，我都可以给你解释，我知道什么也弥补不了，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什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半个小时，给我半个小时时间。”
张雨欣不开口，撑着伞冷漠地看着他。
良久，她的唇角溢出嘲讽的笑容：“陆爷，不用跟我解释，因为我已经不在意了。你知道我现在在意什么吗？我在意小孩子们可不可以多点书，可不可以去城里玩一玩，小柚子可以健健康康的。过去的那些事，我早就不在乎了。”
雨水落在陆海宁的脸上，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无欲无求的淡漠。
雨水很凉，陆海宁全身都湿了，但明明心口那地方……更凉一些。
“那……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好吗？”
“是不是十分钟说完，你就走了，再也不会来青山村？”她看向他，静默地站着，手指紧紧握着雨伞。
“是不是我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与我……老死不相往来？”陆海宁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再无温情和暖意。
冰凉的雨水遮住视线。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淡淡道，“我们不合适，你也不要因为我而改变自己。”
雨水打湿了陆海宁的衣服，湿透了的衣服下，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腹肌。
他们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我如果回了天海市，你还会想我吗？”他问道。
她没有做声。
“可我会想你，几乎每一晚都会梦到你。”陆海宁直言。
雨中微冷，张雨欣茫然地看向他，眼中没有光泽：“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了。你知道吗？时间是最好的药。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陆爷，就这样吧，以后不要见了，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安排，我们注定没什么交集了。”
说完，她转过头，往前走。
雨天的路泥泞而坎坷，不好走，但慢慢走，也能走到想要到达的地方。
她往王校长家里走。
陆海宁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抽离了一块，空荡荡的。
他站在雨中，茕茕孑立，孤单而寂寞，眼神里没有光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师娘做了一桌子菜。
小柚子和小晨晨在床上打闹。
小晨晨比小柚子小，什么都抢不过小柚子，只好眼巴巴看着。
吃饭的时候，张雨欣抱着小柚子，给小家伙喂着饭，有时候会走神。
“雨欣，我早上路过你家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在你家门口坐着，衣服都淋湿了。”王校长道，“他找你做什么？”
张雨欣吃了一口白米饭：“我和他交往过。”
“那就是前男友？”师娘先道，“他对你好不好啊？要是不好的话，就不要心软了，好男人多的是，我觉得卓先生和小何老师就不错。暑假快到了，估计还会来一批志愿者。”
“都是过去的事了。”张雨欣低着头，继续吃饭。
“那他还来找你干什么？”师娘问道。
“他说他想见我。”
“那当初你们谁提的分手啊？”
“他提的。”
王师娘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说分手就分手，他说交往就交往，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女人是什么啊？分手了见过花花世界了，才知道还是以前的女朋友好，那以前早干嘛去了？最看不惯这种男人，以为地球离了他就不转了，女人离开他就活不了了。”
张雨欣吃着饭，没有再开口。
“雨欣，你别被他哄了，这种能主动提一次分手的男人，还会再提第二次，没必要让自己受两次伤。女人的心是水做的，是要被宠着的，不是用来伤的。别理他，让他从哪里来还到哪凉快去。”
王校长插不上话，他觉得自己一个老头子也不懂这些。
王师娘倒是很多话：“雨欣，听师娘的话没错，你要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就别理他了，女人容易心软，别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更何况，他就是个前男友，你这么好，还怕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吗？一定不要找伤害过你的人。”
张雨欣点点头，有些沉默。
王校长喜欢抽烟，饭后，他一个人坐在门口点了一支烟，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水。
小柚子吃饱了，和小晨晨又在床上追逐打闹。
两人抢糖果，小晨晨抢不过小柚子，哭起来。
小柚子把糖果举高高，很高兴的样子。
张雨欣吃完了，耐心地哄了哄小晨晨。
王师娘拿了两双小鞋子来：“闲来没事给两个孩子做的，做得大了一点，这样子过段时间还能穿。”
“很漂亮。”张雨欣夸赞道，她知道王师娘手艺很好，尤其是绣花的手艺，“师娘，我要带小柚子回去睡午觉了，下午再把她送过来。”
“好啊，听师娘的话，前男友什么的不要再搭理了，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就彻彻底底过去，没有必要藕断丝连的。老王，你送送雨欣吧，我不放心。”
王校长抽了一口烟：“好，抽完这支烟。”
“你烟瘾真大哦，少抽点，小孩子还在呢。”王师娘道，“雨欣，你是来青山村最久的女孩子了，我没有孩子，一直把你当闺女，我希望你能幸福。”
“会的，师娘，我其实现在过得就挺幸福的。”
“听到你这么说我才放心。”
王校长抽完烟：“雨欣，走吧，我送送你。”
张雨欣摇摇头：“王校长，就几步远，没事的，我自己回去。”
王校长也不放心，还是执意要送送她。
张雨欣只好撑着伞，抱起小柚子，跟在王校长的身边。
雨还在下，天空灰蒙蒙的，地上泥泞一片。
云雾很重，看不到远方，只有低矮的房屋，一间接着一间。
她没想到陆海宁还没有走。
他站在屋檐下，衣服湿透，目光还一直落在她离开的方向上。
小柚子一眼就看到了他，撅起屁股，转过头，将小脑袋埋在张雨欣的怀里。
“怪蜀黍。”小柚子怕怕的。
张雨欣哄了哄她：“不怕，不怕。”
走到门口，张雨欣路过陆海宁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倒是王校长看了看陆海宁，平静道：“你衣服都湿了，跟我回家换身衣服吧。”
张雨欣撑着伞，抱着小柚子离开。
小柚子没敢抬头看陆海宁，怕怕的，但陆海宁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柚子的身上。
小家伙长大了，但还是软糯糯的，张雨欣给她扎的小辫子特别可爱。
他想抱。
木门“吱呀”响了一声，张雨欣和小柚子消失在门里。
王校长在门口站了站，转头看向陆海宁，随后目光又落在地上那至始至终都没有被打湿的礼物上。
地上还有一捧玫瑰花，但已经凋零，不像样子。
陆海宁最终还是跟着王校长回了家。
洗了澡，吃了饭，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王校长家的门口，黯淡的双眸里是无神的目光，视线落在远方的山峦上，飘忽不定。脸部的轮廓棱角分明，薄唇紧抿着，神色黯然。
师娘盯着他看了几眼，没吭声。
王校长也没打扰他，就这么一直让他坐着。
雨水在眼前落下，织成密密的帘幕，遮住了一半的视线。
这雨，下个不停。
而陆海宁就这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师娘偶尔会在卧室里和王校长小声嘀咕：“你把他带回来干什么？你难道还想留他住下不成？”
“不留，留着他，雨欣和小柚子就不来了。”
“可不是，你还没笨到不可救药。”师娘很不满意，“这男人长得很不错，一看就是特别容易招女人喜欢的类型，估计当初抛弃雨欣就是有新欢了。不过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不是个东西，见好爱好。”
“不能这么说，你看你，又偏激了。”
“那你觉得这男人是个好人？”
“我哪知道，我又没研究过男人。”
“你不是自诩见多识广吗？自诩是村里最有学问的男人吗？呸。”师娘睨了他一眼。
“我又不了解人家，不能乱说。”
“行了，你不就是老好人，不愿意得罪人么。你要是拉不下脸赶他走，那我去就是。”
“外面还下雨呢，让他坐会吧，也没占我们家地方。”王校长往外看了一眼，那男人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男人么，晾几天就没激情了，到时候把他赶走，他就不会再来骚扰雨欣了。”师娘道，“说实话，我还是喜欢小何，人又热情又阳光，性格好，听说家里还是当官的。可惜，雨欣好像对他没什么感觉。”
“家烨是不错，他对雨欣挺有意思。”
“可惜了，小何还挺会照顾人的，要是雨欣跟他在一起，对小柚子也好。”
“嗯。”王校长没有否认。
他们在卧室里小声聊着天，小晨晨睡在摇篮里。
外面雨还在下，村里的午后悠长而闲适，没有纷扰，一切都是最安然的模样。
陆海宁一动不动坐在门口，偶尔会有风夹杂着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影孤独地落在地面。
王校长下午的时候去了孤儿院，家里就只有师娘和小晨晨。
张雨欣把小柚子送过来时，看到了陆海宁，她抱紧小柚子，转身就走。
而陆海宁抬起头，紧紧盯着她看，眼底是不舍和深情。
目光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
“雨欣，把小柚子丢下吧，你去上课。”师娘走出来。
张雨欣摇摇头：“我带小柚子去赵奶奶家吧，小柚子想吃赵奶奶做的葱花饼。”
师娘心里明了：“哦，那你去吧。”
张雨欣离开了王校长家。
门关上。
师娘睨了地上的陆海宁一眼：“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走吧，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你和雨欣既然分手了，还来打扰她干什么？既然提了分手就痛快点，一个大男人，提了分手还来找她，不是自己打脸吗？”
陆海宁薄唇抿着，目光还落在她离开的位置。
她走了。
“你是不是又交了几个女朋友才发现雨欣的好，又想复合？我告诉你，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别以为你千里迢迢过来小山村找她，她就得感动，感动是不值钱的。你提过一次分手，还会提第二次，你们这种男人，花心得很。雨欣很单纯，她玩不过你这种人的，你就别祸害她了。她这么好的姑娘，我不想看她被你这种男人给祸害了。”
师娘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只可惜这个男人一点反应没有。
从他进家门起，就没怎么说过话。
师娘摇摇头：“跟个哑巴似的，这种时候追过来，早干嘛去了。世上要是什么事都能反悔，那就不存在错误了。”
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师娘掉头进卧室里去。
小晨晨在睡觉，她就坐在一边纳布鞋。
卧室里没开灯，昏黑一片，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雨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听来，格外响亮。
师娘是最看不惯这种男人的。
只可惜，无论她再说多少话，这个男人都无动于衷。
呵。
祸害女人的男人。
陆海宁一直坐着，坐在门口，一言不发。
天色渐晚。
雨水还是没有停。
王师娘先没了耐心。
她将陆海宁换下的脏衣服都丢了出去，丢到他的身上：“你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还有，你可别去骚扰雨欣和小柚子，她们母女也不欢迎你，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离开青山村，别过来了！”
陆海宁抱着自己的衣服，抬头看了一眼王师娘。
他点点头。
他终于站起身，在天快黑的时候。
陆海宁离开了王校长家。
王师娘越想越气：“什么男人，长得好看有用？越好看越渣，别过来了！”
陆海宁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村子里缓步走动。
不经意间，他在一户人家看到了小柚子。
小柚子乖乖坐在椅子上吃饼饼，一脸满足，蝶翼一般的长睫毛不停眨动，时不时歪着小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吃得格外认真。
陆海宁怔在原地，再也走不动了，痴痴地看着小柚子，目光怎么都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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