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就有选修课, 安排在公教楼的、能容纳上千人的阶梯大教室里。
中间一排六个位置，两边一排四个，晏藜挑了正中间的一排, 然后看程曼左边空了一个。
“姜楠要来跟曼曼一起上课吗？”晏藜心领神会，问离她最近的唐凝，舒书则在程曼和唐凝中间。
“对呀，姜楠也选了这门课。”唐凝说着就坐下来, 扎的蝎子辫被她从胸前甩到脑后。
这样的话, 坐最右边的晏藜右边就空了一个位置了。大学上公开课一般都结伴而行，晏藜估计她右边不会有人坐了。
挺宽敞的, 她就把手机和包都放旁边，趴下打算小憩一会儿。
耳边微微有些嘈杂，很像中学时期大课间的光景，她那时候也爱趁下课二十分钟时小睡一会儿, 睡得很浅，快上课时一下子就醒过来。
旁边走廊偶尔有人经过，但一直没人坐下，晏藜越睡越沉, 意识渐渐模糊——
再醒来就是公开课教授的扩音器的尖锐调音声响起时, 从晏藜睁眼那个角度, 能看见姜楠已经坐在程曼左边唯一的空位上了。
晏藜坐起来，然后瞬间一个激灵往左边缩了一下——
“你、你坐这儿干嘛？”
或许她不该说他是冤家路窄，而应该说他是阴魂不散。
但江却似乎并不觉得他坐在这儿有哪里不对, “不巧, 我也选了这门课。这么轻松的课，可是爆满啊，我来的晚了, 没位置，就坐你旁边了。”
他看着她，“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晏藜坐正身体，没好气地:“我有什么介意的，这教室本来就是公共区域。”
说着，她把自己的包和手机拿走，把江却桌前的地方腾出来了。
这几天只要她去实验室，就能遇到江却，只要她待到饭点离开，江却就跟着她一起吃饭，好不容易以为离了实验室来上公开课能离他远一点儿，没成想还是碰到了。
讲台上的教授拿了花名册，翻了两页，然后对准话筒:“同学们，安静一下。从今天开始呢，咱们这门选修课就正式开始了，以后每周六上午上课，都是这间教室。大家看一下大屏幕上，是老师刚建的群，大家加一下，以后有什么通知，老师都会在群里说的。”
“另外，咱们这门课没有期末考试，所以平时分加作业分就等于最后的成绩了。每节课我都会抽十到二十个人点名，如果抽到某位同学，他没到，一次记迟到，扣平时分；两次记旷课，按挂科处理。希望同学们一定要按时来上课，不要抱侥幸心理。”
教授话音刚落，唐凝就凑过来，低声地:“没事的，我都打听好了，这个教授的作业超级少，基本上一学期也就一篇小论文或者做一个总结ppt，而且是超级简单的那种。”
晏藜应一声，但其实满脑子都是“以后每周六都要看见江却了，他和姜楠一起来上课，姜楠挨着程曼，江却要么自己一个人，要么腆着个脸坐她旁边。”
还真是和以前一样，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脱。
也是这时候，晏藜忽然发现唐凝对江却没有前几天那么热衷了，江却本人隔了一个人坐在这儿，唐凝都不看一眼过去的——哦，对了，她昨天盯上那个大一的学弟了。
公开课十点五十结束，晏藜从阶梯教室跟着人流往外走，听见程曼跟唐凝说待会儿要跟姜楠去吃饭，唐凝转头就问舒书要不要一起去吃螺蛳粉。晏藜刚想说和她们一起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不吃螺蛳粉，就和很多人不吃香菜一样，闻到味道就很难受。
人太多了，晏藜一个愣神，被旁边的不小心撞一下，就要踉跄——
有人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往后一拉，晏藜小小地惊一跳，回头看见是江却。
“小心点儿。”他收回手。
晏藜转回去:“谢谢。”
最后，两个人还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一个是孤寡到没朋友，一个是吃不惯朋友吃的饭，硬是凑到了一起。
晏藜已经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从容面对，反正只要一到吃饭的点，江却就会跟鬼一样出现在她周围。
晏藜习惯吃饭的时候看一看手机，群消息或者论坛贴吧，等饭冷一冷，没那么烫再吃。她也是随手一翻，就看到一个帖子，没点开就能看见一张远远偷拍的侧脸照，她觉得眼熟，点进去一看——可不就是江却。
【新晋男神，物理学院高冷系草，非扒皮，尊重隐私，仅作记录和欣赏。】
下面回复不少，有人惊呼自己什么什么时候也遇到过这位，然后贴一张自己偷拍的，一整个帖子下来，江却出现在公共场合各个角度的偷拍照几乎集齐了。
与此同时，江却也刷到了刚开学那几天，学校论坛里偷拍晏藜背影照那个帖子，他随手翻了翻，把全贴唯一的一张照片保存下载，然后复制网址，发给孟则。
“孟子，帮我把这个帖子黑了。”
没两分钟，江却再点开那个帖子，就被显示已删除。
晏藜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才看见实验室群夏方同发的消息，这周末几个实验室的实习生聚在一起团建一下，由第一实验室的融劭负责组织，尽量都去，互相认识一下，也可以在一起交流交流学习经验。
团建啊，一群平时只埋头于学习和研究的小学究们，凑在一起能玩什么？晏藜已经设想到届时会有多无聊了，但她还是和群里大多数人一起，回复“收到”。
没两分钟，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江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同意 拒绝。”
晏藜点了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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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晏藜再去实验室，进屋就看见江却一脸不虞地坐在那儿，旁边的其他学长学姐在忙活，就他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晏藜从他身后经过，瞟了一眼。
【用户拒绝了你的好友申请。】
她逃也似地小跑着离开了那周围。
江却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晏藜，眼里闪过一丝暗芒。随后泄气般把手机扔到实验桌上，去拿旁边的记录册。
晏藜很喜欢待在实验室，以前同龄人去逛街约会的时候，她喜欢待在宿舍或者图书馆，如今实验室成了她“不知道去哪儿那就去实验室吧”的地方。其他学长学姐，就算非常热爱科研，做的有点累的时候就相约离开了，而晏藜还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江却的小实验完成的时候，窗外的天都有些暗了，橙黄的夕光混杂着紫蓝色的云，透过窗玻璃斜照进室内——江却一回头，看见晏藜趴在桌上。
似乎是睡着了，安静的不像话，动都不动一下。
整个实验室都静悄悄的，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早走了。
晏藜并非第一次在江却面前睡着，但每一次他都记得很清楚。十七岁时，他们坐同桌，她睡着了，他试探性地用手碰了碰她的，她没发现，他鬼迷心窍，就又碰了第二次。
大概那个时候，就已经心动了吧，只是他没想到，后来喜欢的感情越来越浓烈，直到连他自己都承受不住。
他记得她说过的所有的话，记得她在他面前露出的每一个笑容，记得她喜欢月亮，说月亮干干净净挂在天上，彼时他眼里没有什么月亮，满眼只有她。
大概当时他心里想的是，她就是他的月亮。
孟则曾经问他说，为什么忘不掉晏藜呢，明明她也没有对他很好，没有正经回应过他的感情，甚至连离开都是那么的仓促狠心。
——她在他最爱她的时候离开他，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她了。
他也知道自己对晏藜的爱有些病态的偏执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爱而不得，恨而不舍。
他逃脱不了了，他只能想尽办法待在她身边，饮鸩止渴。
江却走过去，走到晏藜身边坐下，头顶呼呼的吊扇风声，似乎一切又回到高中时候。
他坐在她旁边，伸伸手就能碰到她。傍晚的夕阳照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打在另一面墙上。
短发、稍高大些的影子最初只是弯腰低头，伸手摸了下趴在桌上的长发影子的发梢，不过片刻，他整个人慢慢倾身下去，直到两个影子挨到一起。
江却两手撑在晏藜身体两侧，唇轻轻碰在她挂了发丝的脸颊上，然后被灼到了皮肉般仓皇地回到原地。
他脸上微微潮红，直红到了耳根后——屋里静悄悄的，静得江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他小心翼翼地像晏藜那样趴在桌子上，只不过他是面对着她的。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睡着的她不会用冰冷的眼神看他，不会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一些让他无法呼吸的话——他目光逐渐变得缱绻而贪婪，甚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做完这一切，他才闭上眼。
风扇还在继续吹，窗外的太阳逐渐西沉。
晏藜从那个深陷旧时的梦里醒过来时，像一枕黄粱大梦一场，梦里的十七岁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又割裂开来，她恍惚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早不是五年前。
外面天都黑了，晏藜看看手表，另一手曲着中指敲在桌上，“咚咚咚”三下，江却也从梦里悠悠转醒。
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茫然，皮肤冷白，浑然假正经的模样。
晏藜看他一眼，收回视线。
“到饭点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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