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祁临同榻而眠，他的气息就在我的身边。虽然这一晚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紧紧的相互依偎，可是我却觉得与他前所未有的亲近。
许久以来，我第一次在不是晕倒的情况下进入梦乡。而梦里，没有那些吃人的鬼怪，也没有其余的人和事。
只有我和祁临。在梦里，我们真的做到了如我所说的那般，像普通人一样，过完了平凡的一辈子。
醒来之时，祁临又已经不在了。
我伸了个懒腰，等放下手时，视线又落在了这只镯子上。
昨晚初南的话我还记得清楚，他说这是咒印师的东西，那，上面刻着的这个叫楚戈的女人，也是咒印师吗？
我的脑海中又回想了我见到的那一幕，那个被关在密室中的女人到底是谁？是楚戈，还是我的母亲？
我没有见到她的面目，可是联系种种，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我自己一个人是琢磨不出来的，既然这镯子是在江家找到的，自然就应该去问江家的主事人。
我又去了内堂，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在内堂见到老爷子。
难不成，是去了西院江之宁那？
我有些犹豫，我回来之后也没有再见过江之宁，听说是她一直都在屋子里疗伤，我上次没有手下留情，那两下抽打都是用了我最大的力气，想来也不是这么快好的。
我徘徊着，不愿意下这个决定。
现在的我和江之宁根本不适合碰面，长令死去时的惨状还在我的心中记忆犹新，见到江之宁，我只会更加增添恨意。而她对我亦是如此，我伤她那么重，依她的性子，怕是一定要跟我鱼死网破的。
想着这些事我的心情就沉重了起来。踱着步子，最终，却走向了后院的厨房。
起得有些晚，肚子确实饿了。指不定吃个饭的功夫，老爷子也就回来了。
转角处就已经听到了厨房那边传来的声音，下人住的地方总是要热闹些，大老远我便闻到的食物的香味，正要走过去，却在厨房门口时就听到了王婶的声音。
“哎呀，老爷子，你说这是何苦的嘛，这么多鸡，圈里哪装得下呀。”王婶抱怨着，我探出头去，看见了厨房那院子狼藉的模样。
几十只老母鸡被装在竹笼里咯咯的叫着，一片嘈杂，而另一边，木盆子里装了一盆滚水，老爷子挽着袖子，那只曾经拿过惊天弩的手，此时此刻正拎着一只被杀掉的鸡的鸡脚，在滚水里面翻滚着。
“那可不得备着。”太阳很大，老爷子的头上出了一层汉，他用上臂的衣袖蹭了蹭，用铁夹子把浸透了鸡拿出来，“你又不是没看见，昨晚上那一桌子菜，她就只吃了这一道盐水鸡。”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抽痛感又传了上来。
“那丫头这段时间罪也遭大了，那模样，都瘦得脱相了。”老爷子笨拙的去拔鸡毛，却又被烫了手，连忙甩了甩。
“我说你这怪老头，二小姐在的时候，你啥也不说，还尽把人往死路上推，这下倒好，人不爱搭理你了，你倒偷摸的做起这些事来了。”王婶见他这样子，很无奈的走过去，帮着他一起拔着鸡毛。
听着王婶的话，老爷子明显的征了一下。
他看着王婶熟练的动作，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
“果然是老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了。”他的表情悻悻的。
我全程躲在门槛处，光是看着，就已经被悲伤笼罩包围。
“就算小姐爱吃，你也用不着买这么多的鸡，她才多大个人，哪能吃这么多，一天一只都足够了。”王婶说着，看了一眼这院子里的东西，摇了摇头，“你这要买鸡，还个个要自家养生蛋的老母鸡，那商户就差没把整个村子都给你搜罗了来，价格开得天贵。”
老爷子的神情更加落寞了，他愣愣的，许久都未说话。
可是最终，他却还是叹了口气，抿着嘴唇，花白的胡子也跟着动了动。
“你不懂……”他说。
“她也不知道能在家里待上几天，若是这一走，怕就是真不再回来了。”老爷子蓦然红了眼眶。
“不过就是有个念想，想着亏欠了她那么多，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准备点她爱吃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要是自此一分开，就是再也见不到，那就总该是得在这个时候，将最好的，都给了她。”
王婶被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也眼圈泛红，她装作擦汗的样子一把擦了自己的眼泪，仍旧是那副大嗓门，“你这老头子，说的什么浑话。”
我捂住嘴，极力的强忍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只当是我于老爷子其实也不过这样，一个抱回来的孙女，就算再亲，那也终归是隔了一层。
我一心记着他将我当做祭品去抵消诅咒，也是因此，便将他过往二十几年对我的好都视为了虚情假意，若不是今日见到这一幕，亲耳听到这些话，我仍旧会怨他恨他。
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养我的人要杀我，却又在我活下来之后被我得知他对我一直都是真心。
我爱不得，亦恨不得。
老爷子一生骄傲，想必不想将自己落入尴尬的境地。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我便去了内堂，坐在堂里的椅子上，等着老爷子回来。
想想，昨夜与祁临做了那些规划，我想像自己往后余生很多很多种活法，却没有没有再提及江家。
或许，在我的心中，我也确实不想再回到江家了吧。
没过多久，老爷子便也回到了内堂，他的衣袖上还沾了一些水渍，站在门口见到我时，脸上微微显露了一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他问我。
我起身，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
“有件事想请教，见你不在，就在这等了会。”我扯了谎，装作淡定的模样。
老爷子的神情也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刚才那般老态龙钟悲怆的痕迹，摆了摆了袖子，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什么事？”他端起了茶杯。
我垂着头，抬手，将左手上藏在衣袖里的镯子拿了出来。
“您可认得这个东西？”我双手托着镯子，将它送到老爷子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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