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不是叫孟翼城？”我提醒着她，“那老头子说，他是无极宫最出色的阴阳师。”
母亲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她的眼睛盯着地面，没有聚焦。
“母亲，你还记得他吗？他为什么会死在当年的那场浩劫之中？那个血洗了无极宫的咒印师，又是谁？”我仍旧追问着。
我现在的脑海里已经各种问题所侵扰，有和母亲重逢的喜悦，还有对她的心疼，但是更多的，还是困扰心中的多年的谜团。
“那个咒印师，是我。”母亲表述得很清楚，我却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是……是您？”我目瞪口呆，“为什么？父亲他，是被您……”
“是。”母亲肯定的回答了我。
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有一丝的光芒，只是盯着地面，周身都带上的悲怆的气息。
“咒印师和阴阳师不是天生的敌人，这两个支派，本是同一个师门。可自从楚家出了第一个咒印师，这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楚家的先辈将自己的术法传给了很多有能有德之人，助他们修炼，也是因此，遭到了不少无能无德之人的妒忌。贪婪的人总是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至高无上的力量被人觊觎，也就发起了战争。”
“楚氏一族，因为封印上古妖魔而因此被众生之力嘉奖，每个楚家的后人体内，生来都带着巨大的咒印之术，而当年参与那一战的阴阳世家同样也是如此，血脉之中得到了传承，江家就是其中一例。可是后来因为内战，各大家族分崩离析，阴阳师与咒印师也划开了界限，成为了死敌，咒印师不愿意参与斗争，甘愿隐去锋芒，未免生出事端，族长有令，此生不得与阴阳师通婚……”
“可偏偏，我就遇见了孟翼城……”母亲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她抬起眼，泪眼朦胧。
“遇见他时，我不过也就是像你这般大的年纪，在与世隔绝的地方生存了太久，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希望，于是偷偷出去历练。初次见面，孟翼城被鬼魂缠上，我救他于危难，他却因此纠缠于我，说要以身相许……”
母亲说着，慢慢的抬头，看向虚无的方向，可能是回忆起过往的甜蜜与美好，她的脸上，竟有了些若隐若现的笑容。
“他手无缚鸡之力，却每次都冲出来想解救我，愣头青一个，只知道给我添麻烦……可偏偏也是这样的麻烦之中，他明明一无所长却极力想保护我的样子让我动了心，于是我想，就算他弱了些，也是没什么大碍的，以后我护着他便也罢了，可我没有想到啊……”
母亲的眼泪一下子便滑落了下来，她忍着自己的悲伤，说得云淡风轻。
“谁又能想到呢？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孟翼城，遇到鬼会吓得打哆嗦的孟翼城，他会是阴阳密宗掌门人的亲传弟子，下一任掌门人……他明知我是咒印师，却刻意隐藏了身份，他处心积虑的接触我，就是因为奉了师命想利用我得到咒印师修炼心法。”
说到这里，母亲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而我的心也随着她的神情而开始抽痛起来。
“母亲……”我跟着她一起落泪。
“我那么信任他，我将他带回了我的家乡，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你的外公外婆，还有你的那些表姨，他们都是善良淳厚的人，为了不与阴阳师针锋相对，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修习术法，一心只想做个普通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可是，我却将这一切都毁了，孟翼城带着阴阳密宗的人闯了进去，为了逼他们教出心法，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咒印师一支，上下500人，上至百余岁的老人家，下至抱在手中的孩童，死守支派的心法，一同赴死……”
母亲的眼眸猩红，从她的眼睛之中，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500人，那是比江家还要惨烈的场景啊！那样的心情我也是曾经经历过的，而母亲，她被最亲近最深爱的人背叛，一定是比我还要绝望吧。
“我想救他们，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怀上了你，孟翼城怕我寻仇，早就已经在我每日的食物之中下了克制我体力术法的药物，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亲人们在我眼前一个个的离去，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乡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庭遇，你知道吗？我永远忘不了你外公外婆临死前看我的眼神，他们将我当成了叛徒，他们至死，都是恨着我的……”
母亲抬起下巴，那瘦弱的脸颊上带着凄苦与决然，“他们将我带回无极宫，孟翼城软禁我，他以为，他假惺惺的对我好可以抵消我对他的仇恨，但是他没有做到。”
母亲的身体发着颤，“我苟且偷生，十月怀胎将你生下，因为你的身上流着楚氏一族的血，因为你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咒印师。我拼死逃出了无极宫，想独自抚养你长大，可是阴阳密宗的人去启用了万鬼阵追踪我，我没有办法，只有将你放在江家的门前……”
我想起了梦境之中的画面，母亲把我放在江家门口时对我说的话还回荡在我的耳边，那个时候，她要我好好活下去，其实，已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了吧。
“我又回到了无极宫。因为我知道，我只有了结了他们，才能绝了你的后患，所以，就有了他们口中的那场浩劫……”
我伸手抱住了母亲，整个人都埋在她的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我可以意识到母亲一定是受过苦难的，只是，没想到，原来她曾经这么痛苦。
“咒印师的祖训，从来都是不要主动挑起战争，就算别人欺压上门，也是要我们忍让，当初阴阳密宗血洗咒印师一族，我们的族人，没有一个人动手伤人，可是这样的结果，就是让他们一个个都送了性命……我们的祖先没有料到，人性的贪婪会残暴至此。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染满同胞的血，可是，当初我们的族人被杀害的时候，这里的阴阳师，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凶手！”
我想象不到，刚刚生产完的母亲是如何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无极宫，她强大至此，可这一生，却被一个男人全部都毁了。
“我杀了他……”我的肩膀被母亲的眼泪浸湿了，她吸着气，仍然在回忆着，“他带着阴阳密宗所有的阴阳师抵抗，可是最终，我还是杀了他，他死在了我的怀中……”
“可是至死，他都没有跟我说一声抱歉，他只是怪，怪我们从一出生就已经选择了立场……他用了他最后的一滴血，给我下了血祭，用他的形神俱灭，散去了我一身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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