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排场快赶上我了。”
我指着不远处的阿明公主，对小倩说道。小倩顺着我的方向望去，只见阿明公主身后跟着三个侍卫，是李戎吩咐的，要寸步不离阿明公主的身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防我，防我干什么？防我再害她——她肚里的孩子保住了。
犹然记得那天，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庑廊的脚步声乱了套，屋子里的李戎紧紧抱着阿明公主，仿若她为他最心爱的人。我站在门外，只觉自己是恶魔，竟然做了那种天理不容的事儿，可好在，她的孩子没事。
我走到窗边，一阵铁链声响，低头望去，却见足腕上绑了一条细长的锁链，我动一动，这链子就响一下。我转过身对小倩说道：“我像不像犯人？”
她低着头，不敢告诉我。
李戎说我丧尽天良，于是他锁狗一样地锁住我，不许我再接近任何人。我没有反抗，很顺从，只是一颗心早已碎裂了去。
殿中的沉香炉，又开始升起袅袅烟缕，我走到床上躺下，对外头说道：“我要睡了，你出去罢。”
“是，夫人。”小倩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余下一室的黑寂。
刚睡下，门又被打开，我以为是小倩便问：“还有什么事吗？”却没有回音，忍不住起身望去，却是阿明公主站在门外，她掩住鼻子不由得道：“这屋里什么怪味儿啊！”
我慵懒地靠在床边，“狗屋的味道。”
她愣愣地看着我，见我笑得苍白，竟偏过头去道：“别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若不害我，将军也不会这样待你。”
我点点头：“好在，你没事。”
她诧异地看着我，不相信我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我打了个哈欠，浑身瘫软无力，只能依靠在床边，否则我真怀疑自己就这么软下去。阿明公主走进来，闻到沉香炉里的香味儿时，脸色骤变：“这里放了迷烟！”
我不以为意：“是啊，为你肚里的孩子着想，你赶紧出去吧。”
她却问道：“是谁烧的这沉香？”
“李戎。”我终是没了力气，躺在床上，管不得什么许多，眼睛快闭上时，阿明公主却一把揪起我的衣领，“你脑袋不正常了吗？迷烟对孩子不好啊！”
我厌烦地拍开她的手，可打出去的力气却如同抚|摸一般，“这话和李戎去说吧。”
“你…你们…你们都疯了。”阿明公主像受了刺激一般。
我好笑地告诉她：“是成魔了。”
她不解，看着我问：“成魔？”
我翻转个身子，闭上眼，喃喃道：“是啊…李戎和我都成魔了…”接着深深地睡下了，再也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情况。
每一次睡下，再想醒来就有些困难，好在每次从梦中转醒都是李戎来唤醒我。今儿也不例外，他将我抱在怀里，拿出一粒药丸塞进我嘴里。自从被他锁在屋子里，这药丸每日一粒，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抬眉看向他，他会轻柔地在我面颊上落下一吻，“是安胎药。”
我点点头，又想闭眼睡下，可他却不让我睡：“起来吧，今儿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我无力地软在他怀里：“我走不动…”
“那我抱你。”他说着已经抱起我，接着将我放在妆镜前。镜子里的我，眼窝凹陷，面色苍白，走出去，人家会以为活见鬼。
镜子里的李戎，依旧俊美无比，只是下巴瘦得更尖了，像锥子一般，曾经漆黑的眸子，而今有一抹淡淡的红，是成魔的标记。
他拿起一支描笔，轻轻画在我眉上，说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我没念过多少书，于是便问他：“说的是什么？”
他用笔描过我的眉道：“蛾眉…”然后又用木梳替我梳理长发，再在发间点上饰品：“雪柳、黄金缕。”最后，他用小指抹了一抹朱红，涂抹于我唇间，“卫甄，你笑给我看。”
我扯扯嘴角，连笑都要用很大的力气。
他将我拥住，身子微颤，我稍微离他远些，却见他哭了。我抹掉他的眼泪，嘲笑一般：“哭什么啊…”
他哽咽道：“笑语盈盈暗香去…”
我恍然，原来这首诗说的是女子盛妆的美色啊。
他抱着我哭了很久，我却浑浑噩噩，只觉自己又要睡着了，幸好他止住了眼泪，将我抱到外面。阳光很刺眼，我缩进他怀里，看不到外间，但耳朵能听见侍卫在说：“将军，马车已经备好。”
我探出头来问：“去哪儿？”
“去宝山，晚上那里有灯会，到时会很热闹的。”他亲了亲我，又说：“我知道你最闷不住的，那么贪玩的一个女孩子，却被我关在屋里。”
我嗯了一声，转而才说：“没关系…我也没有力气去外面玩，在屋里睡睡就很好…”
他低头含住我的双唇，堵住了我后面的话语。他吻我吻得很小心，很贴密，这样温柔，让我不禁笑了。等他吻够我，才将我放在马车上，上面垫了一层很软的毯子，我缩在毯子上又睡下了。李戎则亲自驱赶马车，颠簸得似摇篮，只会让我更想睡觉。
过了很久，马车才停下来，李戎将我从马车里抱出来，我睁开朦胧的眼，却发现他抱着我在爬山，不由得心下一酸：“你会累死的，我现在肚里还有一个。”
他摇摇头：“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低眉看着我，似有话讲却什么也没说，不经意间倒听到他的一声叹息，这叹息落于我心里头，不禁一阵悲伤。
等上了宝山，他已经汗湿了衣衫，山中有一座别院，里头的执事将我们迎入厢房里。我对那执事说：“去准备热水，为将军沐浴。”
不消一会儿，热水便准备好了，我脱掉李戎的衣服，“去洗个澡吧，这个天流汗会染风寒的。”
他却将我的衣服也脱掉，一起拉入木桶，温热的水包裹住我们，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恍惚间，话已说出口：“若我们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他说：“会的。”
我却轻笑摇头，抬眼望着他：“你明明知道，我活不长了。”
他皱着眉头，一把拥住我：“不会，你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一生幸福。”
“你这是祝词吗？”我笑着问。
他吻上我的唇，又一路而下，很轻柔地拥有我，不似以往那般激烈，温水将我们的欲|望淹没，直至我在他的怀里睡着。
晚上果然有灯会，这山中到处挂满了彩灯，许多游人上山观赏。更有小贩来此贩卖物品，一时这儿热闹极了。
李戎拉着我的手，漫步闲庭，他手里一把素骨折扇，一副才子打扮。我跟在他身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可是，这些东西在关东已经是瞧烂了的，却在如今来说，对我充满了吸引力。
有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路过，我拉拉李戎的衣袖，他便明了，从衣袖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我舔了一舔，笑道：“可真甜。”
他食指轻圈，挂挂我的鼻梁：“小贪吃鬼。”
吃完糖葫芦，我又看中了路边卖得鲤鱼灯，当下又拉拉他的衣袖。他便买了一只给我，我像个孩子一样，抓着鲤鱼灯的木柄，到处照。本还想着朝前奔跑，却在抬脚的时候被他圈住了身子，他凑在我耳边说：“你还怀着孩子呢。”
我便停下脚步，与他一起漫漫而走。
最后，走到了无人的山顶，他抱着我坐在岩石上休息，夜里的风很凉，我缩进他怀里，他指着山下的绵延不绝的灯光：“瞧，这是我叫人准备的花灯，挂满了山间的路，是不是很漂亮？”
“嗯，很漂亮。”
他摸摸我的头，“下次，我们还来，好不好？”
我看着他，“还会有下次吗？”
他身子一僵，良久才告诉我：“会的。”
我将脸埋在他肩窝，嘟囔着：“我信你…”说完，我闭上眼，只觉自己又想睡觉。
“卫甄…”他摇摇我的身子，唤我。
“嗯？”
“不要睡了。”
我点点头，眼睛却未睁开。恍恍惚惚中，只觉得他的身子在发颤，八成又在哭，可是我真的没有力气再睁开眼，去抹掉他的眼泪。
“知道吗，那首诗还有下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卫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卫甄，我有没有温柔待你过？”
“卫甄，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很能牵扯到我的内心？”
“卫甄，我有没有说过我上当了？”
“卫甄…我爱你…”
其实，你说过你爱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其实，你有温柔待过我。
其实，你也很能牵扯住我的内心。
其实，你说了很多次上当了，因为娘亲骗你我是温柔的女子。
其实，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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