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喆立刻求饶：“好弟弟，你可不能杀我啊！大哥就是夜里来瞧瞧你，怕你…怕你…”他努力找着借口，最终竟然说出：“怕你夜里蹬被子，大哥就来瞧瞧你了！这秋天也是冷的，要是夜里着凉了，对身体可不好，你要是病着了，大哥怎么带你去救你的至亲？”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刀，对于这样的借口并不会去相信，可如今也只有借由这泼皮无赖的力量了。我收了刀，点燃蜡烛，火光顿现，孙喆那张脸已经出汗了。
我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杀大哥，我向来睡眠浅，有些响动就以为是贼来了。冒犯了大哥，还望见谅。”
他呵呵笑着：“好说，好说。”
我瞅着外头的天色，道：“大哥赶紧回房休息吧，明儿我们还得赶路呢。”
他连连道是，急匆匆地出去。我吹灭蜡烛，却再也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立刻起床洗漱一番，敲响孙喆的屋门时，里头却无任何回应，我暗叫不好，一脚踹开屋门，里头空无一人，屋里的窗子却是打开的。
这一夜我不睡就是为了防止孙喆会逃跑，怎么会这样疏忽？我朝窗户外面瞧去，却见官道上远远地有一个奔跑的人影，不再多思量，当下跑向马槽里，驾马追去。
这人脚程很快，我骑马一直追到郊外才追上他。我拿起马鞭朝他身上挥去，猛然间一阵嚎啕，他回头大骂我：“小赤|佬！你也敢打老|子我！”
我又甩了一鞭子，本就瘦削的身子绽开一道血痕，痛得他停住步子求饶：“哎哟，兄弟，兄弟，你别再打了！”
我扬起鞭子，冷声道：“昨夜就已知道你这人是靠不住的，你若没偷走我的钱财，我倒也不说什么了，可你偷了我钱财，那便要遵守道上的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孙喆立刻将怀里的荷包掏出给还给我：“兄弟，这钱我还给你就是，是我不对，不该起贪恋。”
“你不配我去救我的至亲了？”我问。
他立刻下跪：“实不相瞒，我这样子的哪里会是个副将。我只是一个逃兵，从花六郎的军队里逃出来的，现在还有人在通缉我呢！”
我用鞭子卷起荷包，打开一看，银两倒是不少。可心里却是空了，本想接着孙喆去救师父，看来这希望是要破灭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
“嗳，嗳，多谢小兄弟不怪罪之恩。”他说完逃也似地跑了。
我骑着马慢慢晃悠，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来，暖暖的光撒在指间便是飘渺。我摸摸马儿的脖子，道：“马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马儿看看我，无言相对，最后又低下头勤恳地朝前走。半晌，前方忽然一阵吵闹声，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人影朝我奔来，我勒住马，定睛一瞧却见是孙喆跑来了。他跑得很急，像逃命一样。
待跑到我身边时，他双手合十向我求：“兄弟，救我！救我！我怎么那么倒霉，竟然遇见了旧上级的士兵队了！”
我看向他的身后，果然有一队士兵追来。这人当真是个祸根，我再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当下调转马头要走。可孙喆竟然无耻地拉住我的腿，使了大力气，求道：“兄弟，你不能丢下我啊！”
我执起马鞭正要向他挥去，却听得他说：“我这样的身板要是被抓回去了，先是一顿好打，再着就是要上前线的，这不是要把我往死里折腾吗？”
听了这话，我竟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地盯着他。
孙喆又说：“兄弟，你若救我一命，我便万死不辞地去帮你救你的至亲，怎么样？”
“此话当真？”我问。
他赶紧说：“我用性命担保，绝不食言！”
“好！”说着，我将手递给他，他借力上马，当下我双腿一夹，马儿疾奔起来。那些士兵都被远远地甩在后头。从野林一直跑到郊外，再跑到城门，危险已经远去了。我将孙喆带回原先租住的客栈，这一次，我却用绳索捆住了他。
我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逗得他咯咯直笑，嘴里还不忘问我：“兄弟，你要干啥？”
我本想在他身上找找是否有什么贵重或特殊的物品，以此来挟制他，可没想到他竟然一穷二白。也是，不穷的，干嘛来偷我钱财？
细细一思量，我将荷包里的银两拿出一半给他：“大哥，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要食言，也请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这钱，算是我给你的定金，事成之后，我会再付你双倍的价钱。”
孙喆看了看我，忽然笑起来：“其实，你是个女人，对不对？”
我一惊，瞪着他：“瞎说什么！”
他又笑：“刚才在马上，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啦，就是女儿家的味道，这可瞒不过我的鼻子。”
我恼火地抽出马鞭，怒道：“再瞎说，我便抽你！”
他耸耸肩，“别急，别急，我不说还不成吗？可我就好奇了，你什么至亲落在李将军的手里？”
“师父，相依为命的师父。”我说。
他皱眉：“李将军为啥捉你师父啊？”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逃出兵营？”我反问。
他沉默下来，摇头叹道：“你以为打仗是玩家家酒？那是用命在拼！我可想留着我这条小命！”
我蓦然想到青儿四姑姑曾经说过，战争素来就是一人得利，万人受苦，打仗都把人心打坏了，这世道当真是乱了。
我看了孙喆一眼，他瘦骨嶙峋，两颊高高凸出，一双眼睛却是深陷下去，好似从阿鼻地狱爬上来的孤魂野鬼。我想了想，起身走到他面前，替他松开绳索。
他愣愣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问：“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信你。”半晌，我才这样说道。
我和孙喆在这镇子上住了三日，并不是闲来无事，而是准备了不少东西。他对这个镇子很是熟悉，认识的人也多，他便叫人为了打了一柄剑。这人瘦的可怜，笑起来有些狰狞：“你是女儿家，最适合这种剑，不累又锋利。”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而我则抚|摸那剑身，锃亮的宝剑，刀端很是锋利。
“好剑！”我叹道。
铁匠却是笑了：“小兄弟真是没见识，若这剑也算的好，那干将莫邪就算是神仙了。”
我将剑插|入剑鞘，“干将莫邪都已不在人世，而我也没有见过其它的宝剑，这一把剑对我来说就是好的。”
铁匠又笑了：“剑也是通人性的，它要是知道你这样看重它，势必不会让你失望。”
孙喆付过剑的钱，然后带着我去购一匹马。挑来挑去，他是一匹也不满意，还说：“都比不上你的马。”
我不禁说道：“我那马久经沙场，光经验就比这些马强了。”
他却是问我：“这马，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瞥了他一眼：“我自己的。”
“不可能。”他断然说道，我不禁狐疑：“为什么不可能？”
他便说：“就如你方才所说，这马久经沙场，那么这马的主人必然也是久经沙场的主儿了，可你呢？不是我瞧不起你啊，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呢？瞧那双手，白嫩的，抓兵器都嫌重，是吧？”
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转身朝客栈里走去。他追上来，笑呵呵地道：“可别生气啊！大哥我也是实话实说。”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闷头走进客栈，走着走着却有一只手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抬眉看去，却顿时呆立。只因那人是李非。
李非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孙喆，他用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忽然挑眉：“孙喆！”
我一愣：“你认识他？”
李非却是笑了：“鼎鼎有名的盗鬼，我能不认识？”
我更是一愣，转而看向孙喆，他已是灰白了脸色。怎么，他竟然是盗鬼？我有些不可思议，大约正常些的都会不可思议，因为我面前这个人实在太瘦，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却也因着这消瘦的模样，有几分贼气的。
孙喆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大哥——”
李非却拉住我的手，看似很温柔，但有隐怒之意：“阿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远离这是非？”
我忍不住骂他：“谁跟您说好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畏缩一样的眼神：“我…我以为你答应了…”
这温软的语气，顿时让我瘫软下来，我挣脱开自己的手，方才的怒火都消散了。李非看看我，又看看孙喆，说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他是我大哥。”我说。
孙喆看了我一眼，好似是感激一般。
李非却是说道：“这人仇家很多，你跟他在一起，不怕沾惹到是非？”顿了会儿又说：“阿初，他的右手已经废了，再也不能偷盗了。”
孙喆听了这话，身子猛然一震。我不解地看向李非，却听他说：“盗亦有道，他背叛道上的规矩，被人设局陷害，最后右手被挑断了筋脉，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去重操旧业了。”
孙喆猛然挣脱开我的手，毅然走向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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