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力推开他，忍不住骂道：“您不懂男女有别吗？”
李戎站定，指着屏风前面的呈架：“盆里有水，自己去洗洗脸，哭花了。”
我走过去，胡乱抹了一把脸，他瞧着皱眉，按住我的头不许我乱动，我急得大叫：“又要干什么啊！您能不能正常点呢？做人到您这份上，您就不觉得羞耻吗…”
话说到这里，李戎却是拿起呈架上的棉巾，沾湿了替我洗脸，堵住了我后头没说出来的话。
他说：“这么大个人了，洗脸都不会？那样胡乱抹一把，你糊谁呢？”
“您管我那么多闲事干什么？”我抬起脸，夺过他手里的棉巾，拧干擦脸。
他便瞧着我，自然而然伸手要替我抚顺头发，我往后一躲，他便收回手，脸色变得冷冽，好似我欠他几百万银两一样。
“在这儿等着我，待会带你去看青儿！”李戎说着朝屏风后面走去，我望过去，却见屏风上面映出他的身影，那个身影开始脱衣服，露出匀称得好似天然雕工出来的身材，然后这身影又开始穿新衣，只因他的旧衣被我弄坏了。
我羞红了脸，心里暗骂：死不要脸的，就这么当着我面换衣服！
他换好衣服出来，头发是披散下来的，显得那张脸尖长，下巴更是尖的恐怖，我不由得问：“您是人吗？”
他皱眉，“那我该是什么？”
“妖|精之类的。”我脱口而出，他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致，我赶紧逃也似地出去。不久，他便扎好头发出来，不容分说地牵着我的手，那些个下人见到我们这样，各个将头低下，待我们走过，才有窃窃私语传来。
到了无人处，我终于爆发了：“李将军，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把话讲清楚的。”
“说。”
“您已经答应给我自由了，此番这般，是算作什么呢？”我没好气地问。
他扭头看着我，风轻云淡：“还有名义上的夫妻名分，不是吗？”
我顿时气短，没有话语去反击这人了。也是，能跟这人打嘴仗的，恐怕世人无人了。
穿廊过桥，来到一个庭院中，还未进大门，里头便传来舞剑的声音。我探头看去，只见青儿提剑舞耍，他长高了，却依然是个孩子。真不愧是李戎的孩子，越长越像他爹，那下巴也渐渐尖起来。
我忍不住说：“青儿长得像您。”
李戎看着我：“我的孩子，不像我像谁？”
我耸肩：“我怎知道？”
他刷地一下看向我，恐怖的表情，问我：“你意思青儿还不是我的孩子了？”
我没好气地骂：“您怎么这么能想象？去写书去，别做将军得了！”
声音越吵越大，已然惊到了青儿，他停下练剑，打开院门，和他爹一样的面无表情，问我：“你来干什么？”
“看你…”我不假思索地说，李戎却是替我讲：“纳贡…”
青儿将剑放回剑鞘，便回到屋子里去，留给我这么个背影，好像我们不过陌生人。我心里发寒、难受，可我知道这是我自作自受，谁叫当初我为了自由伤害了他的心。这般想着，罪孽感便从心底里生出来。
我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外。李戎见我这样，直接提溜住我的衣领将我带进去。我特恼火，转身就要骂他，身后却飘来青儿冰冷地声音：“爹，您要和她闹，就回屋里去。别这么大个人了，还在小孩子面前闹这些。”
我跟李戎皆是身体一震，我瞪着他：“你教的吧。”
李戎勾起唇角：“遗传他|娘亲，也就是你。”
“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卫甄，我是阿初！”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青儿搁下宣笔，砰地一下关门。
我便呆立当场。
“青儿…我带蜜枣来了，你吃不吃？”良久，我才这么问着。转身看李戎，他坐在栏杆上，盯着天空，也不移眼。
“谢谢大瑾公主，青儿不想吃蜜枣了。”里头的声音不冷不热。
我却急得跺脚：“你爹说你吃枣子，牙都掉了！为什么我来了，你又不吃？”
青儿没有回答我，我推开门，却见他依然站在板凳上，才能够到桌子。他的小手抓着笔，脸是低着的。
我走过去，抬起他的脸，却发现他眼里的泪水。他死死地咬着嘴唇，瞪大眼睛，试图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我心疼坏了，一把抱住他：“青儿乖，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青儿的。”
小孩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往我怀里钻，还问我：“那你现在走不走了？还要不要我了？”
“我…”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青儿抬眼看着我，说：“你又要走？你又不要我了？”
“不是…”我急中生智：“这样吧，你上半月跟着我，下半月跟你爹。”
青儿皱眉，避过我去看李戎，不知这俩父子在交流什么，然后就见青儿破涕为笑：“好！我知道娘是不会丢下青儿的！”
我蓦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哄好青儿之后，这小娃就赖在我身上不下来了。都六岁的孩子，我这样抱着他，真的有些吃不消。李戎点点青儿的头：“让娘休息会儿。”
青儿却是紧紧霸占我：“不要！我要是放手了，娘又要跑了。”
我无语凝噎，抬头看天：“今儿天气不错…”
李戎便是一巴掌打在我头上：“别在小孩子面前来这么招。”
我皱眉，“您再打次试试？”
“你叫我打就打？”说着，他已经大步朝前。我气得直跺脚，青儿却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娘，其实爹最爱您了，就那句话：打是亲，骂是爱。”
我身子一抖，差点没摔下去。
到了大殿，李戎看着那三箱贡品，分别是百旦粮，一箱珠宝，一箱子蜜枣。他拣起一颗蜜枣，小小地咬了一口，眉头轻皱：“这东西也能吃？”
我没好气地说：“我就在里头搁毒药了，为的就是能毒死您！”
这话一出，大殿上的遗臣吓得直跪下来：“将军饶命，公主一时糊涂，说了这样的话。”
李戎好笑地看着地上的遗臣：“我瞧着她不糊涂。”
青儿从后头钻出来，抓起一颗枣给跪在地上的遗臣，说：“这位伯伯，你就别操心了，我爹娘闹着玩呢。吃枣不，您？”
我扶额，对着遗臣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遗臣看着我：“半个时辰后出发。”
我已经头大了，被这一大一小的冰山，折腾得够呛。我说：“现在就回去吧！”青儿却是拦住我：“娘亲，等等我！我去收拾行李！”
哦，是了，我答应青儿的，上半月他跟我过。
李戎看了我一眼，他支走遗臣，才说：“这么快就走？”
我没好气地问：“怎么，您还舍不得我？”
他便笑了，轻轻勾起唇角，看着我，眼神像看着猎物一样。良久，才抚顺我的头发，道：“路上慢点，好好照顾青儿。”
我龇牙相对：“孜州大米和蜜枣养人，准保把您儿子养肥。”
他拍拍我的脸颊，趁我不注意吻了下来。勾起我的舌头，死缠不放，吻得我直喘气，才放开我，不给我骂人的机会便走了。
不一会儿，青儿背了个小包袱出来，我看着他：“逃荒呀你？带这么少的东西。”
青儿却是一脸的正气凛然：“男子汉大丈夫，够穿，够吃不就成了？我又不是女孩子。”
我扣他脑门：“你就给你爹带坏了。”
他顿时钻我怀里，可怜巴巴地说：“娘，我没有坏，我最乖了。”
我瞅着他，看着他这表情，终于总结出来，他这就是装的，这就是他对付我的招数。即便知道了这是招数，我也心软了，哄他：“是，你最乖了。”
我翻开他的包袱，里头却是小七小八的东西，一件衣服都没有。我不禁失笑：“真是个小孩子，衣服也不知道带几件！这样吧，到孜州去，娘给你做新衣裳穿！”
回孜州的路途很顺，比来时要快了些。途中，青儿小心地告诉我：“娘，其实爹站在城楼上看你的。”
我别过头去，怎么会没瞧见李戎站在城楼上？那么显眼的男人，就算躲起来也显眼。可是我的青儿呀，你爹爱的不是我，而是卫甄。就好似，你认为我是你的娘亲，可是我并不是你的娘亲。
这一番话，我没有说给他听，因为我再也不忍心去破坏这孩子的小小的心。或许可以等他长大，再告诉他。
一路的颠簸，终于回到孜州，青儿看着这片疆土，回身告诉我：“娘，你知道不？京城都是传你的。说你不愧是李家人，治理这片疆土很有李家人的风范！”
我点点他的小脸：“这么多话，还想不想吃云吞了？”
他撅嘴：“想嘛。”
“走，娘带你去吃云吞，顺带叫你五叔结账。”我不怀好意地笑了。
青儿惊道：“五叔也在？”
我点头，他便臭着一张脸：“绝对是来破坏您和爹之间的关系，哎呀，早看五叔不顺眼了…”
我坏笑道：“那你还不吃他个够？”
青儿也坏笑：“好法子！”
白云之下，我们这一大一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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