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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88章 夜夜除非(五)
 
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大雪总是下了停,停了又下,天凉透了。站在城楼上的身影显得单薄,看着底下的行人,看着这一片疆土,只觉隐隐间,有死亡正在靠近。

我失去了李戎的消息,这让我心慌,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甚至连李戎在哪里和匈奴打仗都不知道,没了他的消息,我孜州今后会有什么样的局面就更让人迷惑。比起孜州与李戎,我竟然更担心李戎的安危。

青儿很聪明,他很会看我的脸色,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我:“娘,爹呢?”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勉强笑着:“当然在关东。”

他便扳过我的脸,直然:“你骗我。”

我当下就抱住他,哄道:“娘不骗你,你爹没事。”

青儿缩在我怀里,不再说话,而我的心却隐隐疼痛起来,不祥预感怎么也甩不掉,我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是事实并没有呈现出来,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多虑。

傍晚时分,才停的雪又下起来,这雪要是再下下去,便是要成灾了。我怔仲地立在窗前,托腮凝望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伸出手去,一朵雪花落于我指间,却迅速消融了,化作淡淡的一抹凉。

青儿早早地睡了,殿中的焚烧着沉香,有助于睡眠。不多时,我也乏了,便钻进被窝,盯着头上的素色纱帐,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李戎的身影。模模糊糊,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中,我竟然梦见自己在分娩,胯|下的疼痛那么真实,叫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恍惚中,师父走到我面前,她唤我:“卫甄,我要问你,你当真要这个孩子吗?”

还不待我说话,梦里的我已经说:“要!”

师父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吞下它。”

我张口吞了那珠子,霎时疼痛减轻了不少,缓了会儿,下体却迎来更大的疼痛,猛然间我听见师父说:“这路是你自己选的,所有的苦果,都要你自己来承担!”

师父的话音刚落,我便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刹那,我便从梦中惊醒,屋子里一片寂静,青儿就睡在我旁边,细细听去,便是他沉稳的呼吸声。我伸手摸向下|体,那儿却没有任何疼痛,可梦中的疼痛那样真实。

卫甄…阿初…我到底是谁?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匍匐进来,投下一室的清冷寂寥。

次日,才过日午,看管青儿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公主,不好了,小公子不见了!”

我悚然一惊:“哪儿去了?”

侍女道:“小公子要奴婢去给他做梅花糕,可等奴婢做好了,小公子却不见了,奴婢找遍了府邸,也没有见到他。”

我再也听不下去,急忙在府里找了个遍,却不见青儿的身影,难道是贪玩上了街?不大可能,青儿从不会不打招呼就消失。我急得满头大汗,寻到屋子里时,却发现一封书信,上面蝌蚪般的字体写着:“娘,青儿要去找爹,娘是个女人,这种事该让男子来做,青儿长大了,该替娘亲分担,所以青儿要去前线找爹。娘亲莫要担心。”

我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前线?前线在哪儿?!他才六岁大的孩子,怎么去?连跟我来孜州都不知道带件衣服,他怎么这样淘?我顿时哭出来,跑向马厩里,仔细一瞧,才出生两个月的小马竟然不见了。

这孩子定然是骑着小马走了,我赶紧驾马离城,问过许多路人,按着他们口中的路线一路寻找。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我却还是没有找到青儿,我又急又气,一颗心都揪起来,总怕他会遇到什么坏人,或者山里的狼,若是下雨下雪了,怎么办?他身上带钱了吗?会饿着吗?会冻着吗?

越想越纠结,我干脆掩面痛哭,任由身下的马儿自己往前走。天黑透了,雪夜里的风很大,冷到极致,冷到骨子里,我缩了缩身上的大氅,泪水从未干过,等回神时,我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

茫茫的黑夜,没有半点火光,连月光都显得朦胧,叫人害怕。忽然间,我瞧见不远处一道绵长的火光,我跳下马,将马藏起来,自己再躲于草丛中,待那些火光稍稍近了,我才知道这是一只夜行军,那打头的旗帜便是匈奴的旗帜!

我悚然一惊,顾不得许多,上马往回走。马儿似乎感受到我的害怕与焦急,奔跑起来很快,没命似的,一直到天亮,我才回到孜州。城门还锁着,我急忙拍打,侍卫打开城门,见到我,愣了愣:“公主?”

“快!叫全城戒备!匈奴人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我便走到城楼上,吹响了军号,霎时间,这安宁的小城便喧腾起来。

战争,一触即发。

军号的声音一直伴我回到府邸,刚进去,师父、李非、孙易都已聚齐,他们见了我,都问:“匈奴来了吗?”

我点点头,心里想着,不能把青儿走失的消息告诉他们。现在的我们面临一场硬仗,若说了青儿走失的消息,只会影响大家的决断能力。

师父却是问我:“为何没见青儿?”

我想了想道:“我今早将他送回关东了,就是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匈奴兵。”

孙易忙问:“现下李戎又不在关东,你将青儿送去,他有危险吗?”

有危险吗…他正身处危险啊,可我却不能表露出来。我别过头去:“大哥多虑了,花六郎的军队还驻扎在关东,自然不会让这个金贵的孩子受半点伤害。”

话刚落音,第二波军号声已经响起,我们再也不能多留,当下各自回屋换上戎装。我拿起宝剑,李非便进来了,问我:“青儿到底去了哪里?”

我看着李非,再也忍不住地哭了:“五哥,青儿走了,他说他要去前线找他爹,可前线在哪里呀!没有人知道李戎到底在哪里跟匈奴打仗…怎么办?”

李非抱住我,我伏在他怀里哭得难以自制,等回廊里传来脚步声时,我才立刻回神,对着李非下跪:“五哥,阿初求你一件事。”

他低眉看着我,“要我去找青儿?”

“嗯!求五哥去找青儿,若青儿有个好歹,阿初这一辈子都对不起李家!”我说完就磕头,重重地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痛一直蔓延到心里。

李非赶紧将我扶起来,心疼得摸摸我的额头:“傻丫头,青儿是我侄子,难不成我不是李家人吗?只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孜州。“

“五哥,去找青儿吧,和我相比,青儿才是重要的。”我哭道。

他便不再说话,定定看着我才道:“好,五哥去找青儿。”

我猛然间,似乎瞧见了希望,当下与李非在此别过。我送他出城,看着他策马离去,雪白的天地间,连他身上衣衫的那抹白都淹没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场雪,下得不好。

午时,纷纷扬扬的大雪遮蔽了天空,全城已经进入警备状态,城门前的木栅栏里站满了士兵,而身后就是城门。我们站在这城门前,势必要堵住匈奴的去路,这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也是我们唯一的防线。

我知道,在这城门后头便是胆战心惊的东夷人民,他们面面相觑,透过门缝看着前面黑压压的士兵,谁也不敢说话,天地都安静了,连雪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簌簌的…比起雨声来说,要小,可在这样的时候,这声音就落进人心里,一片湿漉漉。

忽然间,天地暗下来,那前方快速移来一团又大又黑的影子,便是匈奴的军队。他们的将军骑马到跟前,一支箭飞来,上面插着纸张,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战书。

我揉碎了战书,调转马头,对我身后的士兵们说道:“自从东夷亡国以来,我们饱受欺侮,孜州是我们最后的疆土,我要问问你们,这疆土该不该让匈奴平白地践踏?”

士兵们义愤填膺,举起手中的兵器:“杀!杀!杀!”

一张张热血的脸庞,喊出这样可怕的字眼来,叫人震惊!东夷人并不好战,可若连最后的疆土都没有了,那么再不好战的人,都要出来喊一个——“杀”字!

“拿弓来!”我猛然对副将说道,不一会儿,一把弓箭递到我面前。我起身,跨到马车上,拉弓,朝匈奴将军射去。

嗖地一声,箭飞,鼓声顿时响起,这天地间被马蹄和人的双脚践踏出一片黄沙,大雪搀着沙土,什么也瞧不见,只能看到一个个杀红了眼的人。

我举起宝剑,奋力抵抗,平生从未杀过人,即使面对匈奴,也不敢下手。我正迟疑着,匈奴的长矛已经朝我刺来,孙易替我挡过,他一边杀敌一边说:“当初就叫你别来,你一个女人家哪里是打仗的料!”

我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宝剑,看了一眼天地,然后猛然朝一个匈奴刺去,那宝剑顿时被鲜血染红了,血一直流,滴进土里,害怕、恐惧都消失了,转瞬我就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只知道杀人,连杀人的动机都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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