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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燕歌行卫甄李戎 > 第89章 千寻万覆(一)
 
雪已不再是白色,那满目的红是鲜血,汨汨而流,尸体满地,旗帜依然矗立,随风飘扬,我累到极点,视线渐渐模糊,耳朵更是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看见眼前那些打打杀杀的人。

我将宝剑插|入泥土中,以此支撑住身体,恍惚间,好像瞧见一个人驾马而来,我盯着那人看,他提着一柄红缨枪,大雪都挡不了他的英姿,天地都掩不住他的戾气,我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如此,那便是花六郎,李戎。

可眼前的景象,已让我分不清真假,我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倒在血泊中…

“阿初?”

猛然间一阵呼唤,我费力地睁开眼,却见我已经躺在李戎的怀里,他的手按在我胸口住。我没有力气去骂他不正经,因为我知道,胸口那儿被长矛刺穿了,那种钻心的疼痛,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我揪住李戎的衣领,说:“青儿找到你了吗?”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额头,颤言道:“好阿初,别说话了。”

我的手没有松,泪水却流之不尽,“去找青儿…他不见了。”

李戎猛然低头,吻住我的双唇,隐隐间,我尝到了他的眼泪。他贴在我耳边说:“傻不傻你?你个女人家,打什么仗?瞧,吃亏了吧,这伤要是长不好怎么办?”

我要辩解,他便抱着我上马,策马离去。战场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那厮杀的场面。曾听青儿的四姑姑说,打仗把人心都打坏了,而今瞧来,果真如此。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便是一生也洗不尽。

李戎将我带到一处山洞里,天色黑下来,他在山洞里点燃了篝火,木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光将山洞照得阴森可怖。

他撕开我的衣衫,胸|脯便露在他眼前,却无关情|欲,因为鲜血染满了那里。他从马鞍下的布囊里拿出纱布,又拿出一壶酒。扒开酒塞,辛辣的味道传来,那是烈云烧,这关东最烈的酒。

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喂给我,辛辣一直从喉咙烧到胃里。我痛得皱眉,他便吻上我的眉头,轻轻拍哄我,他说:“阿初,你咬住我的胳膊。”

我摇头,我知道,他要为我治疗伤口,他是怕我痛,生怕我会咬断了自个儿的舌头。可是李戎啊,你如此待我,叫阿初拿什么偿还?叫阿初迷惑不已,你是爱我,还是爱卫甄呢?

阿初不是卫甄呀。

他便拿了一块木头,我咬住那木头,冷汗一层又一层。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说:“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我点头,他便说:“我小时候像个女孩子,总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其实,我很想出去看看,只是我不能出去,别人都说我是妖|精…”

他说着,猛然将酒倒在我胸口处,那辛辣的味道好似熊熊烈火,烧得我伤口痛到极点。我无力叫喊,泪水自然而落,虚弱地哭:“好痛…我大约要死了,你别救我了,快去找青儿…”

他便沉默了,清洗过我的伤口,便纱布裹住,一层又一层,直到纱布上看不到血了。我软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他就笑我:“还有力气哭?那说明不会死。”顿了会儿又说:“也好,叫你尝点苦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

我便哭得更大声了,他伸手抹我的眼泪,我才发觉他的手在发抖。我知道,他在害怕,他害怕我死。这般,我便停住哭泣,咬牙忍着痛。胸口的灼烧,钻心地痛。

“幸好,没有伤到心脏,幸好,我来得及时。你说你,为什么总叫人这么不放心?”他说着,含住我的耳垂,然后咬住我的耳垂,我惊得一纵,他便松口,又说:“她曾经就在我怀里死去了,阿初,你呢?坚持下来好吗?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便是卫甄。

不知为何,听他说起卫甄,我的心就更难受,隐隐的冒出酸酸的情愫。我不禁费力说道:“我是阿初。”

他看向我,痴缠的眼神,叫人不敢看他,只怕再看下去,我倒希望我是卫甄了。他说:“是,你是阿初。伊始之初,这便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叫我初次认识你,是上天给我们再来过的机会。阿初,不要死,等你伤好了,我要娶你回家,好不好?”

我哑然一笑:“我不是已经被你五花大绑掳回去了吗?”

他摇头,“我们重来。”

“可我要死了,便重来不了…”

他猛然用双唇堵住我的唇,轻轻舔舐,温柔都快腻到骨子里去了。忽然,我觉得下身一阵冰凉,低眉瞧去,顿时悚然一惊。

只见李戎的下半身变成了蛇身,他用蛇尾卷住我,像护崽那般护住我的身体。我惊得捶他:“你当真是妖|精?”

他封住我的双眼,淡淡的道:“阿初,睡吧。”

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思索,我已经闭上眼,沉沉地睡了。

好似做了一个梦,沉长沉长的梦,我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秋千上。她不快乐,即便小小的我将一束花拿到她眼前,她也不快乐。她告诉我:“卫甄,娘对不起你…其实,你亲爹是…”

还不待她说完,那边一个光头男子走了出来,光头男子抱起我,笑道:“卫甄,这花很漂亮啊,从哪里摘的呀?”

“后山!”我用小手指向那座山,然后我明白,这里是关东的土匪寨子。好像我真的就是卫甄,竟然连她儿时的事都能瞧见。

画面渐渐模糊,我忽然梦见自己一身大红嫁衣,一只好看的手挑开了我的盖头,抬眼瞧去,那人一身红衣,是我的新郎,是我的李戎。

他不屑地看着我,而梦里的我更是不屑地回敬他一个眼神。我说:“我可没来月事,那种事不能做!”

他便皱眉:“由得你吗?”

我气得跺脚,他却像座大山一样压过来,将我压在床上。我挣扎着逃跑,却不料荷包里的雄黄撒在他身上,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这人竟然变成人首蛇身!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最终却哭了:“难怪你要娶我,难怪你叫我一天吃四顿,原来你是要吃我肉!”

他厌恶地说:“是啊,我想吃你的肉已经有二十一年了…”

我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梦中的画面又开始变转,这一回我躺在床上,李戎拥住我的身子,他说:“卫甄,是我毁了你。”

我迷迷糊糊,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便不再说话,然后我起身,却发现我脚上一条细长的锁链,像锁狗一样,我逃不开这座樊笼,逃不开这命定的劫…

什么樊笼?什么劫?我都不知道了,因为我不是卫甄,所以我不知道。

沉长的梦终于消失了,接着便是黑暗,永无止境一般。仿佛过了一生那样久,我终于睁开眼,看见的却是蓝天白云,听到的却是清水潺潺。我忍不住喊道:“李戎!”

“嗯。”

远处传来答应,我仰起头,朝声源看去,却见李戎挽起裤腿,手里握着一柄鱼叉,正在河里抓鱼。他那样真实,就在暖暖的阳光下,好像触手可及,比起梦里的纠葛,这样的他更让人欢喜。

他捉了两只大鱼,清理干净放在火上烤,然后来到我身边,看看我的伤口,笑道:“开始愈合了,你命真大。”

我却是问:“你的蛇尾巴呢?”说着,我看向他的下身,却是两只腿,好像那晚看到的是幻觉,梦里遇见的更是虚假。

他盯着我:“我有蛇尾巴吗?”

我坚定地点头:“有。”

他便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有呢?”

“我看见了。”我指着他的腿,说:“那晚,我看到你用蛇尾巴卷住我的身体。”

李戎不理我了,他去看鱼,将鱼翻了一个身子,继续烤。我急得要起来,他终究斗不过我,无奈地回到我身边,告诉我:“你那晚受伤了,肯定是出现幻觉了,我是人,怎么会有蛇尾巴呢?”

我狐疑地看着他,却看不出他任何骗我的痕迹,也是,他这样厉害的人,我能瞧得出来吗?

我继续躺下来,盯着碧蓝的天空,想起了青儿,泪水就流出来了:“你当真不去找青儿了吗?他真的不见了,你当我骗你吗?”

他抹掉我的眼泪,问我:“你爱青儿吗?”

我一愣,爱吗?自然是爱,不然我为何这样在乎这个小娃娃。我点头,他便说:“那你为何爱青儿,就不爱我?”

我没好气地说:“您还是人吗?您儿子不见了!您就不着急吗?”

他耸肩:“儿子没了,再生一个,不就成了。”

我气得抬腿踢他:“您不如去死!”

他立刻笑了,抱住我,“阿初,青儿在五哥那里,他们现在在关东。你别担心,好不好,等伤好些了,我带你回关东去。”

原来李非找到了青儿,我舒了一口气,转瞬又问:“那孜州的战事呢?”

他低眉:“匈奴退兵了。”

“是你派了增援吗?”我问。

他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我看着这山谷,大雪早已消融,春的迹象在草丛里隐隐现出。

过了很久,我又问:“您真没蛇尾巴?”

他却是吻上我的唇:“傻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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