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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夜声 > 正文七 动荡的月台
 
“就是他,就是他打伤的赵鹏,我看的清清楚楚,阿姨叔叔,那天就是他打的。”

满脸横肉,吐沫横飞。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子他一直心善助人,从来没有过残杀之类的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了嗜血如命的魔鬼,你安的什么居心,今天你今天必须一命抵一命!”

“呼!呼!”黑暗中亮起一对荧灯,灯火不住地闪烁着,如被微风吹拂一般。一道身影爬起,摸着桌子上的手机,时间正定在六点零六分上,那身影长出了一口气,端着杯喝下了早已凉透了的水,凝望着窗外即将消失的星空。

此刻,虽有一道白光介入,却是远在天边,那些个星辰根本没有被其照射到,就那样挂在那儿,伴着不是很圆的月亮度过了这个平凡又特殊的夜晚。

临近11月的气温带着些秋凉情,掺着少许冬霜意,随着似有似无的微风溜窜着。自上次以来,已经有五天时间了,尽管事态的影响被校方和市局平息到了最小的程度,但是依旧很恶劣,可学校却没有因此做出过多的解释,而那两位老师和那名学生,从那件事发生后,就没有再听到过一丁点儿消息,似乎他们口中所说的都是些假话,瞎话。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个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学生们的家长打心眼里对这种处理方式极其的不满,他们私下联系,一股脑儿的出现在了校门口,虽有门栅拦着,可是人多势众,校方最终迫于压力打开了校门,也在第一时间通知到了警方,这样一来,近乎是用等同于三堂会审的局面来给求知者们一个说法。

可是,结果并不怎么乐观,除了那三名受到此事件伤害的人员家属以外,其他人都被囫囵的打发了回去,包括刘彦和肖强这种几乎是直接受害者的学生。也正是因为如此,越来越多的学生和家长找到学校理论一番,有的还投诉到市教育局和省教育厅,关于那天的事也众说纷纭,版本不一,但大体意思还是一样的,就是那三人早已魂体分离,不在人世。

抛开世俗,这种议论出来的东西终归是传言,当时的情况也只有三个人最为清楚,刘彦、肖强、保洁大妈,可是从那天起,那保洁大妈就辞掉了这边的工作,就连这半个月的工资也没有来结算便消失了,刘彦和肖强也没有说出过半点经过,所以那些个版本都是人们添油加醋编造出来的,但就是这些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传言,却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与此同时,校方却突然做出回应。

在这日益严峻的病毒病发期间,为了学生和校职工的安全,决定对学校内各个角落进行消毒清理,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卫生安全整改,修正和杜绝隐患,在此期间,对全校人员进行疏散,并在当天对外报道此次校园伤人事件的前因后果,由省教育厅领导讲话对此次事件的深刻教诲并引以为戒,特此通知。

事后,不论如何坎坷曲折,校方终归对外宣称到那名学生的攻击行为是因为其个体的精神方面所导致,并有医院特出的凭证,这虽有些荒唐,但较为贴近现实,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人们心里的答案,也是人们最希望看到和最妥善的说法,只不过,真实的情况远非如此,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天,那骇人的场景依旧恍如昨日般重现在刘彦和肖强眼前,挥之不去。

静到似乎无人的宿舍。

“刘彦?”床单沙沙作响。

“你也醒了。”刘彦向上躺了躺,舔了下一夜没有被沁湿的嘴唇,有些忧虑的说。

肖强摸出枕头边的烟盒,摸黑点了一根,长叹一声,烟如雾般散开,而他的心情,好像也随着那一口还留有淡淡烟草味的烟气喷出嘴的时候消散了大半。“早就醒了,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浑身难受,还不如不睡呢,你这不也一样吗?天还没亮就行了,这可是头一次,我说,想什么呢?”

刘彦楞了一下,就像心中在想的事情被一语戳中,轻颤着,可对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

“在想……在想家。”

“想家?二十好几都快成家的人了,应该是想早点结婚才对。”

一直以来,肖强的心态都是如此的好,即便是现在,他也能说出些玩乐话,哪怕他心里多么不舒服,这是刘彦佩服他的地方。

“呵呵,你还别说,我还挺喜欢小孩的。”枕着手臂,不知不觉有些麻木了,刘彦便干脆将头枕顶在栏杆上,两个大拇指不时的打着转。

屋内的烟气逐渐多了起来,像是一层薄雾般存在,朦朦胧胧,时虚时实,好似现在的心境,明明看地清清楚楚,感觉地真真切切,可是却越来越模糊,分不清界限,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分秒间,屋内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事情,沉默着,对于那件事,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不再去计较,可又偏偏会时不时地想起那过往的一幕幕,一帧帧,甚至激的全身寒毛竖立,余栗,怖怯,这些从来不曾出现的东西如同跗骨之蛆难以除去,或许,直到某一天可以面对或者遗忘这些东西的时候,才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明天。

星期六,正值双休日,换做是以前的话,不论是旅游出门,还是归乡探亲,这里的人都是满满的,恨不得踩在别人的脚跟上排队,但是今天,这里格外的冷清,取票窗口和售票窗口也只是开放了一半,就连自助售、取票机也报了故障暂停使用,硬生生的将排队的人划拉成了一条长蛇,而且,这次的假期很长,来的也很突然,导致很多人被这消息砸的不轻,如果你稍加注意的话,这儿一边排队,一边还自说自话的对着身边的人或者手机的某某某说三道四的大有人在,甚至不管周围人投过去怎样诧异的目光。

“刘彦,要不咱们去那边的特殊窗口取票吧,反正那边也没人,跟他说说应该就可以的吧。”站在身前的柳晴抖着腿,眼睛里全然是累,累,累。

“那暂停服务的牌子是摆设吗?我的姐姐,老实排着吧。”摸着柳晴晃晃悠悠的小脑袋,静电响的噼里啪啦。

“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你站着不累吗?”柳晴故意拖着长音,话尾还是不是偷瞄着那边的特殊窗口。刘彦苦笑了一声,怎会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看了看挂在售票大厅中央的时钟,时间已然不早,距离发车也就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索性过去问一问也好。

终于找到了托付的人后,她大步走向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对着刘彦做了一个快去取票的动作后掏出了手机,跷着腿玩了起来。

红黄蓝绿紫这五色所代表的小动物在手机屏幕上不停的东奔西跑,很是凌乱,而玩家要做的,就是要将这些不听话的小动物按照颜色连在一起消除掉它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消除才可以完成任务,就是这么一个小游戏,让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来回点击,有时候真的怀疑这游戏是不是开发商和手机生产厂商谈好的这么一个费设备的游戏。

“哎呀,这小黄鸡怎么总是急转弯,下次你要是再动我就吃了你。”

“吃了谁啊?”倒腾着手里的车票慢步走来的刘彦带着丝威胁,紧捏着身份证故意的朝着她甩去。

柳晴下意识的将胳膊挡在面前,却发现他是在捉弄自己,没好气的就是一脚。

“都是你,看看,又死了,今天你不留下条胳膊看我怎么收拾你。”嘴上不饶人,心里更是如此,如果在这个时候惹到她,肯定是要去见白大褂了。

刘彦在她身边坐下,环视着周围,候车厅满满的座位只零星坐了几个人,虽是周六,但也的确反常,总感觉被什么压着透不过气来,而柳晴却自顾自的低头玩着手机,这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一样,看着她的侧脸,他定格了,很多次她自然的将头发撩到耳后,突然发现刘彦正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笑着推他一下,有时候还会加上一句“我漂亮吗?”但有时候她根本不会发现,那就是在她玩手机的时候,能认真到睫毛都在思考和观察,想到这儿,他傻笑出了声,惹得柳晴一个白眼。

“刘彦?”

闻声看去。

“肖强?”

耷拉着眼皮,倒不像是因为睡眠造成的,他还是斜挎着包,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方甯萱。

她的眼神在柳晴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对着刘彦歪头一笑。

他点了点头,便和肖强聊了起来,但是柳晴早已听出了肖强的声音,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师傅,可别带坏了我家这个傻孩子。”

自打认识以来,柳晴都是叫他‘小师傅’,也不知道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嘲讽,不过在肖强眼里,这个女孩,绝对和刘彦是成套造出来的。

来到洗手间的吸烟区,肖强自顾自点上了一根,因为刘彦从来不沾这东西。

“肖强,你俩不是下午的车吗?现在来干嘛了。”

刘彦靠在换气扇的边上,老远的看着柳晴和方甯萱,看样子,俩个人聊的还不错。

“她想要下午就到家,哎,看什么呢,今天可没多少人。”

他朝着外边摇了摇头,整个大厅,最显眼的也就是那两个左摇右晃的“男孩子”,性格不合,兴趣倒是投缘,怪不得叫做女孩儿的心思你别猜。

“尊敬的各位旅客,你们好,由于特殊原因,原定于九点十七分到站的G350将于九点十分提前进站,今日所发车次已全部取消,为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请已持有今日车次车票的旅客请前往售票窗口依次办理全额退票手续,或者改签明日车次进行乘坐,抱歉。尊敬的各位旅客,你们好,由于特殊原因,原定……”

“提前进站?”刘彦和肖强惊叹着,就连外面的柳晴二人也互相询问着。

“没听说啊?这火车不都是晚点吗?怎么这次还提前到了,刚才不是还有售票吗?”肖强掐灭了烟头快步走到了护栏边上向下看去,果然,售票厅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候车厅的人,剩下的人几乎都在售票厅聚着,谈论着此时的情况,广播还在响,重复着刚才一模一样的话,一遍遍地传到人们的耳朵里。

“哥?这是什么意思啊,今天不发车了吗?”方甯萱拍了拍肖强的胳膊,见他不理,便朝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两位身着制度的工作人员在售票厅的人群前不断地说这些什么,虽然听不清楚,但是看样子,似乎是在道歉并解释原因,希望稳定大家的情绪。

刘彦和柳晴走了过来,拿着手机递给肖强。

“今天是走不了了,除了火车站,连客运中心都取消了今天的所有车次,给已经买上车票的人退全款并改到明天,你看,购票渠道都关了。”

确实如此,进入购票链接后,会自动弹出一个写有相关内容的窗口提示。

“那就是说今天不管你怎么换都走不成了?这不等于封城吗?对了,刘彦,你快看看高速公路今天通车吗?如果通的话,咱们几个拼车走也行啊。”

被柳晴一说,大家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肖强歌方甯萱和他俩不是一路上的,这拼车能行吗?慢慢的,这点子也就这么被自行消化了。

楼上候车厅的人都在向售票厅走去,刘彦四人也只好先跟着大队,但是他却隐约听到不远处好像有警笛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声。

不出一分钟,果然在外面出现了几辆警车和救护车,而且这次的警车,还不是以往的5人轿车,而是可以容纳上十人的小型客车,此时,救护车在前开道,率先停在了售票厅门票,警车随后停靠,将其护在里面,几名医护人员应时从后门下车,带着急救箱和担架一路小跑的进了车站,不知所措的人群纷纷让开道路,伸着脖子张望着这些人到底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车站的工作人员也将大门开展,容这些手持枪械的警员进到里面,漆面黝黑,质地和声响全然不像是平日里运钞车的护送队员使用的东西,而且这次全部是手枪,根本看不到那些个装填霰弹的家伙,况且现在的焦点完全都在这些人身上,也根本不会有人去考虑这些枪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列车与铁轨摩擦接触的深沉声从远处传来,在铁道的隔音墙内不断地回荡,脚下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如同这些人扑通扑通的心跳般愈来愈烈,无法平息。

从看到它开始,这些身穿白衣的人就开始不停的摆弄着手里东西,身穿制服的人也一直在一边望着列车,一边焦急的对着对讲机大声呼喊,并且将白衣人分散开,站在不同的月台号前,当列车驶进,呼啸而来的阵风冲击着他们的衣角,略微有些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激荡,随着车速逐渐慢下来,才发现那些黑漆漆的窗户根本不是被窗帘遮盖着,而是堆集在门前或窗边的乘客,探望、惊恐、心安,这些复杂的东西一并出现在他们的脸上,占据着。

在列车快要停下的时候,偶然间听到列车边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是那些乘客在用拳头敲打着车窗,他们似乎在呼喊着,迫切的想要出来,但身在月台上白衣人却没有办法现在就进去,这是一种折磨,几乎相当于看着他们在受尽苦痛后不甘心的倒下,心如被砂石剐蹭般的痛苦,而他们能做的,却只有等,等列车停下,再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脱离痛苦,结束这折磨。

警员赶到,将月台通向车站外的唯一出路封死后,手持防爆盾自成一排的堵在了路间,准备着列车开门的那一刻。

门开了。

蜂拥而至的人群如逃荒一样冲出列车,行李,背包这些原本存放着贵重物品的包裹此时变的一文不值,被人随手丢弃,他们相互扯拽,甚至相互推搡,将他人踩在脚下,呼喊声中无处不在的绝望似一头发狂的野兽,充满威慑力。

警员们相互借力,尽可能的维持着这道防线,拦截着想要冲出封锁的乘客们,可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面对成百的人群,这区区几十人就像海浪前一道低矮的栏栅,不堪一击。

眼看就要被突破。

“砰”!

轰鸣突响,硝烟弥漫在空中,上方原本作为遮雨棚的天花板骤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呼喊声顿时平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那手臂伸向天空的男人,就连洞口处飘落下的碎屑也没有察觉。

“够了!慌什么!挤什么!能出去吗!我告诉你们!现在是警方在执勤!不是维护治安!再乱来,你们谁也走不了!”

突然变的安静。

“带着他们去候车厅!一个一个的检查!记住,禁止他们和售票厅的人直接接触,把那些手套口罩都发给他们。”

突然变的有序的人群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早已不见,有些人竟然还被踩在脚下,有些人的背上还粘有些绿色的透明塑料碎渣,这短暂的风波也随着被踩踏者抬上担架后一并带了出去,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此时已经被警方顺势包围,无路可退,只能按照要求进行一对一的检查,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队身着白衣的人正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相继进入那个令众人恐慌的列车。

“一号准备止血,二号准备强心针,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三号注意伤口溃烂感染程度,准备随时切除。”

手持心脏起搏器的白衣人在同伴一声准许后将仪器贴在胸口,两下,三下,强心针注射,四下。

即溶止血纱布,止血带,以及大量的多尼培南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在接触到血水后瞬间凝固在了上面,失去的一大块组织所带来的疼痛难以忍受,他的冷汗伴随着一声声的呻吟渗出皮肤,于血水溶在一起,刺心的痛感遍布全身,无时不折磨着他,语言,此时已经无法来形容,青筋暴起,血丝满布,以至于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这个世界好远,虽然触手可及,光线也快要消失不见,变的昏暗起来,这个世界抛弃了他,他这样认为,算了,他也喊累了,没力气了片刻间,他竟有些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疼痛,原来这种感觉这样的完美,舒服到他有些舍不得,为了记住它,他闭上了眼睛,回味着,牢牢地记着,这个前所未有的感觉。

候车厅内。

横架起来的隔离区如白色的不透明塑料布,间接的将这两波人分离开,为的是不仅仅是隔开他们,避免直接接触,更是为了阻挡视线,方便白衣人带着列车上的那名患者顺利地从他们中间的道路离开。

在随后一段时间里,剩下的医生分别对当下的乘客悉数进行一对一地谈话,去了解和平复他们心情并逐一抽血化验,可是那时的情景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最害怕的不是这次的流感本身有多大的破坏力,而是他们有多大的几率不被感染,虽然还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但是这些医护人员早早的便将那些顾虑简明详细的告诉了他们,容他们自行消化。

隔离区内。

被无故扣留的百十余人纷纷低声密谈,现在他们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医生和警察在对另一边乘客做什么说什么,完完全全的被这像塑料布一样的东西围着,对外毫不知情,不过相比较之下,他们更关心的是不久前的震天一响声和列车上那个传闻马上就要变异的男人。

车站外群众成片成片的相互嘀咕着,这好好的火车站怎么就突然被封了?望眼整条街道,除了荷枪实弹的警察外,就是那一个个白色的小帐篷最引人注目了,那里不时有医生进出,拿着各种管子,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当然,如果谁使用手机,马上就会被这些警察勒令停止,并且有人发现这个地方手机竟然会没有信号,而且凡是不停劝阻或者想要偷拍的人都会被口头加以妨碍公务的理由强行扣押,直到没有人再敢做这些为止。

被抽了一管血拿去化验已证明自己没有被染上病毒才可以回家的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紧,整个过程全部是提心吊胆,不过好在相安无事,自然也就舒展了不少。

在临近正午的时候,刘彦四人回到了学校,坐在食堂的四人小桌上发呆,偌大的食堂零星的坐着些人,打餐的窗口也仅仅开了一半,和火车站很类似,似乎现在的气氛更适合说笑放松,就连窗口里的阿姨也一样,随口和学生们闲聊着,在这一刻,忽然让刘彦觉着现在这时刻很是珍惜,虽然平平淡淡,却真真切切,没有大起大落不代表一生无为,只是不知,这点点滴滴会不会称为日后口中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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