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追出了六七里，云飞岚与季恒才截住了聂威的去路。
见到他二人，聂威先是一怔，后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着季恒，“你……你不是死了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恒抱臂看着他，“我福大命大，自有贵人相助。怎么，见到我你怕了？”
“我会怕……”聂威的视线又向云飞岚扫去，旋即觉得有哪里不对，惊叫道，“你不是说你的脸毁了么，为什么……”眼前的面容与记忆中的那张脸一般模样，甚至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聂威贪婪地看着他美丽的面庞，再也移不开视线。
云飞岚撇开脸，“我那时不想给你看到。”
聂威的目光让季恒生厌，迈出半步将云飞岚挡在自己身后，季恒道：“你说，是要我动手，还是你乖乖束手就擒？”
聂威吸了口气，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季恒一遍，“捡了条命回来也就算了，没想到我断了你的筋脉你还能走路，你的确是福大命大了。不过你最多逃脱了废人的命运，想要擒住我，却是妄想了。”
季恒微笑着指了指腰间悬着的面具，“这东西，你看着不觉眼熟么？”
聂威盯着他的面具瞧了半晌，眼睛蓦地睁大，“你是当日中都南门外，出手暗算我的那个混蛋！”
季恒耸肩，“我的确教训了一个混蛋。”
聂威的脸色微微变了，那日他口口声声说要讨回来，可也心知自己的功夫实是差了人家一大截，真要是正面对上了，自己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警惕地看着季恒，聂威打起了十分精神道：“你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成神功的？你说你有贵人相助，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你明明已经滚落山崖了，什么时候出来的，难道崖底另有出路？”
“你一次问这么多，我哪能记得住。”季恒一派悠闲，“就回答你最后的问题吧，我是从掉下去的地方上来的，还记得落沙峰的那场大火吧，那便是那日我上来后放的。”
聂威的火气不由又窜了窜，同时对他的防备更甚，他能在落沙峰出入自如，放了火全身而退竟没有一个人知晓，可见他的武功比之当日自己出手害他之时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倍。有他一个在，想要脱身已成问题，何况还有一个云飞岚从旁相助。等等，云飞岚……
聂威心思电转，满眼深情地望向云飞岚，“飞岚，你我一定要闹到今日这一步么，你一点都不念及往日的情分么？”
云飞岚蹙着眉微微摇头，显是对他失望透顶。
季恒冷冷地看着他，“往日情分？聂威，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并不如何在意，我之所以不肯放过你，便是因着你对我师父往日的那些‘情分’！”
对上他冰冷的视线，聂威竟在心底打了个寒颤，随即又想，自己为什么要怕他，自己是什么身份，怎能被他这个江湖上一点没有名气的小辈给吓住。他直了直脊梁，不屑地看着季恒道：“你以为惹了我你便会有好果子吃么，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放过我又能怎样，”季恒撇嘴，“难道请我去再给你们落沙峰放一把火？”
聂威恨得牙痒痒，“你不要小瞧了我落沙峰，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落沙峰与不少门派结了盟，到时这些门派都动起来，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季恒挑了挑眉，“那我倒真想听听都有哪些门派了。”
聂威扬了扬下颌，“尽是些像柳湖城一样的大门派，怎么样？”
季恒眸光倏然一凝，迅速栖身到聂威面前，扯着他的领口道：“你说什么，柳湖城？”
聂威心说他不是与柳湖城也有仇吧，可这会儿气势却不能弱，只得一边扒着他的手一边提高了声音，“就是柳湖城！我与冯城主十年前便是至交好友了！”季恒的手像铁钳一样如何也扳不开，聂威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十年前……”季恒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却很快冷静下来，放开了聂威，“你既与他是至交好友，那么十年前前任城主季斌被害的事，你可知道些什么么？”
一旁的云飞岚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无意间听到聂志柯父子的谈话，以及离开后救下仓皇出逃的季恒一事。与季恒相处得久了，那些尘封在心底的记忆似乎已经远得触不到了，自己竟没有一次想起要向他提起这件事。云飞岚看向季恒，想要开口，却在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时忍不住退了一步。
死死盯着聂威的季恒并未留意到他这个动作。
聂威狐疑地打量着季恒，“你问这事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季恒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姓季名恒，前任城主季斌正是我的父亲。”
聂威愣住，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他所听到的内容，“你……居然没死？”
“我说了我福大命大。”季恒耐性渐失，“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聂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云飞岚，忽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直到快要笑出眼泪才道：“难道你的好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十年前季斌被害的真相他也知道么？”
季恒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云飞岚，不明白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云飞岚面色发白，往季恒身边走了两步，“恒儿，我……”
聂威面露得意之色，“不记得了么，十年前和他在一起的人可是我啊？”
季恒身形微震，又看向聂威，“你什么意思？”
聂威不理他，对云飞岚道：“飞岚，你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是不是也不希望我说？你这般做可是为了帮我掩饰，可是因为对我还有情？”
“你……”云飞岚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你少要胡说！”
季恒的面色沉了下来，“师父，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云飞岚知道若是自己不说，聂威是不会开口的，再说本来没对季恒提及此事便是自己的不对，连忙补救道：“十年前，冯千里与袁贺会杀季城主，乃是……乃是受了聂威的鼓动。落沙峰想要一统武林，他暗中拉拢了冯千里和袁贺做帮手，才怂恿他们夺下城主之位。”
季恒的双眼蓦然睁大，双手抓住云飞岚的双肩，“你……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你从没有对我提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聂威知道提起这件事后，季恒一定更加不会放过自己，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便是想要挑拨他二人的关系，从而找机会再次趁乱脱身。见他二人如此，他更是煽风点火，“飞岚，原来你心里待我依然同从前一样，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你回到我身边来好么？”
季恒的手抓得越发用力。
云飞岚感觉自己的肩都要给他捏碎了，痛得咬了咬牙，“恒儿，不是他说得那样的，十年前我曾见过你父亲一面……”
聂威突然打断他道：“可你却没有将你所知道的事告诉他，以提醒他小心他的弟子下毒手。”
季恒的双眼几乎冒火，“你对他真地情深至此？”
云飞岚愣了愣，随即连连摇头，“恒儿，你要信我，我会答应与你一起，便是因为我是真地……”
“你要我怎么信你！”季恒猛地将他推开，“你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肯说，任凭他们将我父母害死，而后居然充当好人来收我为徒……”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怪不得你当日会出现得那么凑巧，原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害死我父母你也有份，为什么还要救我？可笑我这么多年来居然当你是我最亲最爱的人，爹娘若是泉下有知，定然要恨死我这个不孝子了……”
云飞岚心中很是害怕，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不是的，我知道后便要去告知……”
“我不会再信你了！”季恒双目赤红，“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说着他转身便运轻功纵跃而起，身形很快便远了，继而不见。
云飞岚的手微微抬起，却来不及触碰他的衣袂，最终只能又无力地垂下，“恒儿……”他说再也不信自己，他说再也不想见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年的光阴，在这一刻全都毁了；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也在顷刻间彻底失去。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他，心就说不出地痛，云飞岚颤抖着双唇，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季恒离开的方向。
聂威没想到自己的计谋竟可以这样轻松得逞，如今剩下云飞岚一个，他便一点也不担心了。走到云飞岚身边，聂威在他肩上轻拍一下，“看来你们的感情很脆……”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云飞岚在自己的一拍之下吐出一大口血来，而后身子晃了两晃，闭上眼睛，向旁倒去。
想也不想地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聂威无奈道：“我真地没有用内力……”他想，季恒冷静下来后想起并没有杀了自己为他父母报仇，说不定很快便会找回来，那么如果自己带着云飞岚上路的话，或许转眼便会被他追上；可如果留下他一个人离开，他这个样子说不定很快便会没命。低头看了眼云飞岚苍白却美丽的面颊，聂威心下一软，叹了口气，将人抱起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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