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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盏书斋 > 独乐阁白墨笙 > 第45章
 
清晨,七里香酒坊的门外, 韩七七踩着板凳将穿在竿头的酒幌子挂到铺门上。明黄色的幌子上, 黑色的墨迹赫然写了一个大大的“酒”字, 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摆动。

挂好了酒幌子, 韩七七抱着板凳回到酒坊内, 穿过堂屋, 来到储酒房。

储酒房内摆满了新酿的酒坛子,都是准备这个月卖出去的。地上一扇地门, 直通地下的酒窖。此刻酒窖的地门大敞,韩七七的爹娘, 韩玉娘与娄源平, 正在酒窖下面检查酒母发酵的状况。韩七七点燃一根蜡烛,举着烛台走下了酒窖。踩着冰凉的石阶, 扶着粗糙的墙面, 一级一级走下来, 边走边数:“一、二、三……二十四!”

二十四个台阶之后, 便踩到了松软的泥土,到了酒窖。窖内酒香扑鼻,韩七七自小在酒缸边长大, 闻惯了这酒香。若是换了一般大人, 便会被这酒香撞的微醺了。

只见韩玉娘正将耳朵贴在一坛酒上,静静听着什么,见韩七七走来, 韩玉娘轻轻的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口型,示意韩七七安静下来,莫出声。韩七七便举着蜡烛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活像个人形烛台。

韩玉娘便闭上眼睛,细细听着酒缸内,酒母发酵的声响,片刻之后,放心的睁开眼睛,笑着说了两个字:“成了。”

韩七七这才走到墙边,将烛台放在地上。走到韩玉娘身边,欢快的问:“娘!这批酒母也成了?”

“是啊,成了,再等上一天,便可用来酿酒了。”韩玉娘笑着蹲下,对着五岁的韩七七的笑着说。

说罢,牵起韩七七的小手,拉她来到酒缸旁边,示意她将小耳朵贴近酒缸的缸腹,轻轻说着:“闭上眼,莫说话,且静静听。”

韩七七便听话的闭起眼来,听到了酒缸内轻轻响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她知道,这是缸内酒母发酵的声响。身后的韩玉娘轻轻的说:“七七,你要记得这个声音,只有这种声响,才能制出恰到好处的酒母,用恰到好处的酒母,才可制成口味醇香的美酒来。”

韩七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在她听来,这声音与之前爹娘酿失败的酒母所发出的“咕嘟”声,并无差别,小小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韩玉娘慈爱的摸摸她的小脸:“你现在还小,自然听不出差别,待你再长大些,便可听出不同了。”

“爹!快来一起听!咕嘟咕嘟可好玩了!”韩七七向娄源平招手。

娄源平无奈的摇摇头:“七七,爹爹听不到的,只有韩家血脉才有这个本领。”

“娘听的到,七七听的到,只有爹爹听不到,不公平。”韩七七撅着小嘴说。

韩玉娘温柔的将韩七七额前的碎发别到她耳后,轻声哄着:“七七莫要不高兴,娘给七七讲一讲,为何只有我们韩家血脉,才可听到酒母发酵的故事好不好?”

听到娘要讲故事,韩七七睁圆了双眼,拍着手欢快的说:“好啊!好啊!七七最喜欢听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还是韩家第二代酒坊主经营咱们酒坊,遇到荣城三年大旱,颗粒无收。人都吃不饱饭,更是无米酿酒,酒坊酒肆纷纷摘下了店门前的酒幌子,关了店铺。”韩玉娘缓缓开口。

“幸而,我们开酒坊的,还有些酒酿可以充饥,虽食不果腹,但也不至于饿死。一日,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饿晕在酒坊门前,咱们的老祖宗韩玉婷不忍心见死不救,便将这男子扶进酒坊,煮了酒酿粥与他吃。男子食后,恢复了精神,荣城天灾,他双亲已亡,无家可归,便留在酒坊当了伙计。”

听到这里,韩七七佩服的说:“老祖宗可真是好人呐!”

韩玉娘刮了一下韩七七的鼻子,接着讲下去:“后来,荣城大旱过去,收成好了起来,韩家便重新做起了酒坊生意。男子开口对老祖宗说,天灾之前,男子家里也是开酒坊的,对酿酒有天赋异禀的本事,就是可以听到酒母发酵的声响,通过声响来分辨酒母的好坏,酿出口感醇厚的美酒。”

“老祖宗便让他制了几次酒母,用他制出的酒母酿出的酒来,果然不同凡响,馨香四溢!便请男子入赘了韩家,将女儿许配给他。从此,咱们韩家的后人,便都有了这个听得酒母发酵的本事,酒坊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更加兴隆了。”

“哇!”听完韩玉娘的故事,韩七七由衷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时,身后的娄源平一把抱起了韩七七:“走!跟爹娘做新酒母去!”说罢,一手抱着韩七七走到墙边,一手拿起韩七七进来时放在地上的烛台,向外走去了。韩七七趴在爹爹肩膀上,露出个小脑袋瓜,咯咯笑着冲韩玉娘说:“娘!你也快些来啊!”

“当心石阶太滑,莫摔了。”韩玉娘在父女二人身后嘱咐着,笑着摇摇头。走到墙边,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另一个燃着的烛台,跟在父女身后,走出了酒窖。

一家三口走出了酒窖的地门,娄源平将韩七七轻轻放在地上,合上两扇地门,上好了锁。三人走出储酒房,穿过堂屋,回到酒坊,开始制酒母。

韩玉娘先将拌了酒曲的粮食放入锅内蒸煮,蒸煮过后的粮食更容易发酵,称为酒酿。

待半熟的酒酿出锅后,娄源平便将酒酿抱去酒坊外的晾堂,将酒酿均匀铺洒在晾堂特制的石板之上晾晒。晾晒过后,再将酒酿装进酒坛,用黄泥简单封存起坛口,搬进酒窖发酵成酒母。

经过窖池发酵老熟的酒母,并不醇香,还需要经过天锅的蒸馏和冷凝,方可制出美味的琼浆玉液。

几日后,待窖池的酒母发酵老熟之后,娄源平便去屋外引了山泉水的竹管下,接了新鲜的泉水,放进天锅的上层,又将天锅的下层用酒母填满。接着,点燃天锅下的炉灶,待柴火旺盛,蒸煮酒母,蒸出的酒气被天锅上层的泉水冷却,凝成酒液,顺着锅身内的集酒沟,一滴一滴汇集到锅内的导酒管中流出,佳酿“七里香”便初步制成了。

韩家用的古法天锅制酒,需将酒液反复蒸馏,去除酒液中的不良杂质,使酒液变的更加醇厚,此法出酒不多,浪费极大。但也正因如此精益求精,即便是刚刚制成的鲜酒,也比其他酒坊中陈酿一年的酒液更加醇美香醉。酒坊七里之外,便可闻到淡淡的酒香,故而得名“七里香”。

这佳酿“七里香”,是韩家十几代传下来的秘制配方酿造而成。酒液通透晶莹,入口柔润醇厚,回味长久。饮后不口干,不上头。声名远播,生意极好。

物以稀为贵,酒坊地下的酒窖中只得八十缸新酒、六十缸三年陈酿、四十缸十年陈酿、二十缸三十年陈酿、十缸五十年陈酿,以及最珍贵六缸百年陈酿,唯有这六缸百年酒王是千金不换的!韩家祖上传下的家规,无论何时,都不可将酒王开封!缸口用黄泥紧紧封住,每隔几年,韩家的后辈便会在缸口封上一层新泥,以保酒香不跑,酒液醇厚。

到了韩玉娘这代,韩家只得了韩玉娘一个女儿,酒铺不可后继无人,便招了个上门女婿娄源平。

娄源平本是韩家酒坊的一名学徒,自幼无父无母,韩母见他温厚纯良,又吃苦耐劳,便将女儿韩玉娘许配给了他。婚后夫妻和睦,两年后生了韩七七。又过了两年,韩母因病离世,只剩一家三口经营酒坊,每月制上十余缸新酒卖给城中富贾与各大酒楼,一家三口,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这一日,是中元节。韩玉娘与娄源平早早制完了酒母,放入窖池发酵。便带着韩七七来到城南荷花池畔放荷花灯。荷花灯上红烛摇曳,映着池水波光粼粼,远远望去,盏盏荷花灯布满水面,汇成了一条星星点点的灯河,顺着荷花池,飘向了城外的河流,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放完了荷花灯,一家三口回到了家中。

像往日一样,韩玉娘与韩七七先睡下。

娄源平已出了门,去米店取明日酿酒需要的大米。

母女二人吹熄蜡烛,躺在床上,准备睡了。韩七七不高兴的说:“娘!爹爹为什么一定要每日晚上才去米店取米,今日可是中元节!爹爹不怕鬼么?”

韩玉娘笑着说:“白日里爹去取米,谁来帮娘酿酒?”

“有七七帮娘啊!”韩七七不服气的说。

“可是七七太小了,连天锅都搬不动,如何帮娘呢?还是等七七再长大些,我们便让你爹白日里再去取米,可好?”

韩七七无可辩驳,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娘放心,七七一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韩玉娘笑着将韩七七往怀里紧了紧:“睡吧!娘的七七最体贴最孝顺了。”

第二日一早,韩七七睡醒,却没有见到娄源平躺在身边,她晃醒韩玉娘:“娘!快醒醒!爹还没有回来!”

韩玉娘睡眼惺忪,坐起身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韩七七:“七七莫担忧,许是你爹起的早,先去酒坊制酒母了。”

韩七七双眼一亮,也即刻穿上衣服,跳下床穿好鞋,去屋后的酒坊寻她爹。只见酒坊的大门紧闭,还上着锁头。

韩七七又跑回屋内,焦急的对韩玉娘说:“娘!爹真的没有回来!酒坊的门是锁着的!”

韩玉娘大惊失色!即刻带着韩七七去米店寻问,米店的伙计说娄源平昨日取了米就回去了,并未逗留。

韩玉娘赶忙带着韩七七去报了官,官府也派人寻了半月有余,依旧不见人影,便成了悬案一桩。

娄源平在中元节的晚上凭空失踪了。荣城的百姓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娄源平回家路上遇到了孤魂野鬼,被捉去当了替身;也有的说娄源平被阴差误认为是游魂,捉去了地府……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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